第二十七章 执念

　　影山栞的手指，苍白、纤细，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精致感，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淬了剧毒的白花，正不容置疑地、缓慢却又坚定地伸向白不凡紧握着“褪色的乐谱”的手。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甚至带着一丝诱哄般的耐心。但白不凡却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曜石眸子里，清晰地读懂了潜藏的含义——这不是请求，而是宣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废弃音乐教室里弥漫的灰尘、霉味，以及那股源自钢琴方向的冰冷死寂的能量残留气息，混杂着影山栞身上那股独特的、陈旧书卷与不知名冷花交织的淡香，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氛围。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不凡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将握着乐谱的手藏到身后，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LV2的「场控」感知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辐射开来，试图捕捉影山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能量波动。

然而，如同之前一样，他的「场控」在影山栞面前仿佛失效了一般。他能感知到她身体的轮廓，感知到她平静得近乎异常的心跳和呼吸，却无法穿透那层冰冷的、光滑如镜的精神壁垒，更无法洞悉她此刻真实的想法和意图。唯一能感知到的，只有那如同深渊般浓郁、死死锁定着他的……偏执占有欲。

“相信？”影山栞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微微歪了歪头，过长的刘海滑落，露出了她左眼眼角那枚极其细小的、如同黑色泪滴般的印记。在惨淡的月光下，那枚印记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又带着强烈病态美感的微笑，那笑容在她那张如同完美人偶般、缺乏生气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而动人：“不凡，‘相信’这种东西，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最无用的奢侈品。”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悦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唯一能‘理解’你，也是唯一能‘保护’你的人。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杂音’……学生会长那脆弱的恨意，偶像学妹那愚蠢的悸动……她们只会给你带来麻烦和危险。只有我，能让你看到‘真实’。”

白不凡的心脏猛地一缩！她连冰室澪和星野爱瑠都知道？！她到底观察了自己多久？！她那所谓的“看到真实”的能力，到底能看到什么？！

“至于这个任务……”影山栞的目光再次落在白不凡藏在身后的手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它连接着比你想象中更深的‘黑暗’。那不是你现在能触碰的。把乐谱给我，我可以替你完成，或者……让它消失。”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白不凡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

替我完成？还是让它消失？白不凡脑中念头飞转。她似乎知道这乐谱的用途和潜在的危险，甚至可能知道任务的发布者——那个“第三方”？

“你和发布这个任务的人……认识？”白不凡试图套话，同时暗中调动「心语」，尝试用LV2的“潜意识诱导”，向她植入一丝“坦诚”的念头。

然而，精神力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壁，瞬间被反弹回来，甚至带回了一丝更加强烈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寒意！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精神壁垒反噬！「心语」诱导失败！目标精神状态出现异常波动，恶意锁定强度提升15%！】

白不凡闷哼一声，感觉大脑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影山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被触怒的神祇般的漠然。她的瞳孔似乎在瞬间收缩了一下，变得更加幽深可怖。

“不凡，不要试图窥探我的想法。”她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轻柔，变得如同寒冰般冷冽，“那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乖乖听话。”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音乐教室！白不凡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极北之地的冰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气！

这就是她那不稳定的精神力场吗？！仅仅是情绪的波动，就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实质性压迫感？！

白不凡咬紧牙关，拼命运转「场控」试图抵抗，但LV2的领域感知在这股冰冷的压力面前，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般摇摇欲坠。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迟滞、僵硬。

“我说过，这个任务，你不能碰。”影山栞再次向前一步，苍白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白不凡的衣角。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丝轻柔，却带着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把乐谱给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一刻，白不凡清晰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拒绝，眼前的少女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她那双看似平静的黑曜石眸子深处，翻涌着足以将一切焚毁的疯狂！

怎么办？！硬拼绝对是死路一条！交出乐谱？任务失败的惩罚是未知的连锁反应！而且，谁知道她拿到乐谱后会做什么？

就在白不凡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要被那冰冷的压力彻底压垮的瞬间——

他突然想起了影山栞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这双‘眼睛’……看到‘色彩’的人啊。”

色彩？

这或许……是唯一的突破口？

白不凡强忍着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身体的寒意，艰难地抬起头，迎上影山栞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丝刻意放出的、近乎诱惑的低语：

“你……喜欢看我身上的‘色彩’，对吗？”

影山栞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中那冰冷的疯狂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波动？

“你……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以及……更加浓厚的兴趣。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白不凡继续说道，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同时将「心语」的能力调整到最细微的共鸣状态，试图去“感受”而非“入侵”她此刻的情绪，“但我能感觉到，你看向我的时候……和其他人不一样。那种专注……那种……渴望？”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喜欢这种感觉，对吗？喜欢……看到我身上那让你觉得‘特别’的东西？”

影山栞沉默了，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白不凡，里面的光芒变幻不定，似乎在进行着某种高速的运算和评估。周围那冰冷的压力，似乎也因为她的沉默而稍微减弱了一些。

有效果！

白不凡心中一动，继续趁热打铁：“这个任务，对我来说很重要。它关系到我能不能……变得更‘特别’，让你看到……更‘绚烂’的色彩。”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缓慢地、将握着乐谱的手从身后移到了身前，但并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将其捧在手心，像是在展示一件珍贵的宝物。

“如果我完成了这个任务，获得了奖励……我会变得更强，更有趣。到那时，我身上的‘色彩’，会不会……更加让你着迷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LV2「心语」的“情绪共鸣深化”技巧被他发挥到了极致，试图将自己的“价值”与影山栞那病态的“收集癖”和“独占欲”绑定在一起。

他在赌。赌影山栞那看似疯狂的执念背后，存在着某种可以被利用的逻辑。赌她对自己这份“独特色彩”的渴望，会暂时压过直接夺取乐谱的冲动。

影山栞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了白不凡脸上，落在了他那双因为紧张、算计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

她能“看”到。

看到他此刻精神力的高度活跃，看到他内心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恐惧、挣扎、以及……那份不甘于被掌控的、试图反击的微弱火苗。

这些情绪，在他的灵魂深处交织、碰撞，折射出一种……极其复杂、极其混乱，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斑斓色彩。

这种色彩，是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如此鲜活，如此……诱人。

如果……如果让他变得更强，这种色彩会不会更加浓郁、更加……美味？

影山栞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保证？”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实质般的压力却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专注，“你会变得……更有趣？”

“我保证。”白不凡毫不犹豫地回答，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保证能持续多久，又会将他引向何方。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影山栞凝视了他足足有十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看穿。

最终，她缓缓收回了手。

“好。”她轻轻吐出一个字，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病态而诡异的微笑，“我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般，无声无息地向后退去，再次隐入了钢琴后方的浓重阴影之中。

“去吧，信使。”

冰冷而轻柔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把你的‘信’，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我在……看着你。”

那道黏稠而偏执的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将白不凡笼罩。但这一次，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

期待？审视？还是……某种更加扭曲的、如同等待着心爱玩具变得更加有趣的……耐心？

白不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没有时间去细想影山栞的真实意图，也没有精力去恐惧那无处不在的窥视。

任务时限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那架如同棺椁般沉默的三角钢琴，握紧了手中的……褪色的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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