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下

　　午夜十一点，距离任务要求的最终时限还有一个小时。

校园早已陷入沉寂，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在空旷的道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空气微凉，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气，偶尔有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如同鬼魅低语般的声响。

白不凡如同一个真正的夜行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校园的阴影之中。

新获得的白色词条【夜行者（初级）】的效果超乎他的预期。虽然只有5%的微弱提升，但在LV2「场控」的配合下，他的感官被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将「场控」的感知范围维持在半径二十米，如同张开一张无形的网，时刻扫描着周围的环境。能量痕迹探查能力被动开启，过滤着空气中残留的各种能量波动。

没有发现影山栞的痕迹。

这并没有让他放松，反而更加警惕。那个女人就像一条隐藏在最深暗处的毒蛇，越是安静，越是危险。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的路灯和可能的监控区域，很快便来到了旧教学楼外围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前。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陈年灰尘的气味飘入鼻腔。眼前的旧教学楼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匍匐的巨兽，黑洞洞的窗户如同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闯入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阴冷的气息，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性质不同于影山栞也不同于禁书区的……冰冷而死寂的能量残留。

这就是系统提示的“未知能量残留”吗？

白不凡皱了皱眉，没有贸然靠近。他发动「场控」，仔细扫描着整栋建筑。

三层结构，砖木混合，部分墙体有烧灼和坍塌的痕迹。大部分门窗紧闭，但二楼和三楼有几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碎，黑洞洞地敞开着，如同怪物的嘴巴。能量残留最浓郁的地方，似乎就在三楼……靠近东侧的位置。

那里，应该就是废弃音乐教室的所在。

确认周围没有保安巡逻的迹象后，白不凡凭借着【夜行者】带来的平衡感提升，轻松地翻过了不算太高的铁栅栏，落地时悄无声息。

他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建筑侧面，找到了一扇位于一楼、窗框已经腐朽破损的窗户。他用「场控」确认内部没有陷阱或异常后，小心翼翼地拨开残余的玻璃碎片，钻了进去。

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

教学楼内部比外面更加黑暗、阴森。月光只能从少数几扇破窗艰难地透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惨白而扭曲的光斑。空气凝滞、冰冷，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停止了流动。

白不凡将「场控」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一步一步，如同踩在薄冰上，朝着三楼东侧的音乐教室潜行而去。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白不凡每一步都落得极其缓慢、轻柔，【夜行者】词条的效果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致，将他自身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二楼……三楼……

越往上走，空气中那股冰冷死寂的能量残留就越发清晰。那并非某种强大的、具有攻击性的力量，而更像是一种……某种存在消逝后留下的、如同尸体般的冰冷“印记”。

终于，他来到了三楼东侧的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门板上还残留着模糊“音乐教室”字样的木门，虚掩在那里。

就是这里了。

白不凡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场控」仔细扫描门内的情况。

确认安全后，他才伸出手，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即使他动作再轻，老旧的门轴还是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呻吟，在空旷死寂的音乐教室里回荡，激起一片灰尘。

白不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闪身躲到门后的阴影里，屏息凝神，感知全开。

数秒钟后，确认没有异常反应，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打量着这个被废弃的音乐教室。

教室很大，但空旷而破败。墙壁上布满了水渍和霉斑，天花板也剥落了大半。

几张歪倒的乐谱架和破损的椅子散落在角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唯一看起来还算完整的是房间中央那架蒙着厚厚灰布的三角钢琴，在透过破窗洒入的惨淡月光下，如同停灵的棺椁。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焚烧纸张后残留的焦糊味？

白不凡皱了皱眉，将那张“褪色的乐谱”从口袋里取出，握在手中。

他一步步走向那架钢琴，【夜行者】让他落地无声，如同飘忽的鬼影。

靠近钢琴，那股冰冷死寂的能量残留感更加清晰了，似乎就源于这架钢琴本身，或者……它下面的某个东西？

他伸出手，正准备掀开那层积满灰尘的琴布——

“你……也来了？”

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奇异沙哑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钢琴后方的阴影里响起！

白不凡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猛地后退一步，全身肌肉瞬间紧绷，精神力高度戒备！

阴影里有人！而且对方竟然能避开他LV2「场控」的扫描？！

“谁？！”白不凡低喝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阴影一阵蠕动，一个穿着深色校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暴露在惨淡的月光下。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线条优美但毫无血色的下巴，以及那双如同黑曜石般、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幽光的眸子。

影山栞！

她果然在这里！

白不凡的心沉入了谷底。她是怎么进来的？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一直藏在这里？她避开了自己的感知？！

无数个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恐惧！

“很惊讶吗？”影山栞歪了歪头，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与她阴沉外表不符的、奇异的悦耳感，但在白不凡听来，却如同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

“你的能力……很有趣。”她抬起手，似乎想要拂开额前的刘海，露出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

白不凡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

不同于冰室澪那种冰山雪莲般的清冷绝俗，也不同于星野爱瑠那种阳光元气的娇俏可爱。影山栞的美，是一种带着强烈病态感的、如同暗夜中盛开的黑色曼陀罗般的妖异之美。

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五官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人偶，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却又因为缺乏生气而显得有些僵硬。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黑，瞳孔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进去，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正常少女的羞涩或灵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偏执。

月光洒在她脸上，非但没有增添柔和，反而让她那份病态的美感更加突出，如同精心雕琢的、即将碎裂的黑曜石艺术品。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白不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同时，他暗中调动「心语」，试图探查对方的情绪和意图。

然而，LV2的「心语」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感知到一片冰冷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精神壁垒，以及壁垒深处那如同漩涡般旋转的、混乱而庞大的……执念。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影山栞轻轻反问，她的目光落在白不凡手中的乐谱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你也是……为了‘它’而来的吗？”

她指了指那架钢琴。

白不凡心中一凛。她知道这个任务？！她和那个“第三方”有关？！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白不凡厉声问道，同时悄悄后退了半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攻击。

影山栞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股淡淡的、类似陈旧书卷混合着某种不知名花香的冷香，飘入白不凡的鼻腔。

“我观察你……很久了，白不凡。”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却死死地锁定着他，里面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占有欲，“从你第一次……‘失控’地出现在器材室开始。”

白不凡瞳孔骤缩！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身上的‘力量’……很有趣。虽然粗糙，但……很有潜力。”影山栞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上下打量着白不凡，仿佛在评估一件珍贵的藏品，“你和我很像，不凡。我们都是……‘异常’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不凡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是……”影山栞微微偏过头，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她轻轻抬起手，指尖划过自己隐藏在刘海下的左眼眼角，那里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类似黑色泪滴状的印记，“……一个‘记录者’，也是一个……‘修正者’。”

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空气中那股冰冷死寂的能量残留也变得更加活跃。

“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影山栞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清晰的、带着病态迷恋的微笑，那笑容在她那张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而动人，“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这双‘眼睛’……看到‘色彩’的人啊。”

她隐藏在刘海下的左眼，似乎在这一刻，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非人的猩红光芒！

“我的力量？呵呵……”她轻笑起来，声音如同破碎的风铃，“大概就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真实’吧。”

她再次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白不凡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他，充满了疯狂的占有欲和……一丝近乎怜悯的温柔？

“所以，不凡……不要再挣扎了。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唯一’……我会‘保护’你的……”

“把乐谱……给我吧。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她伸出手，苍白纤细的手指，如同暗夜中绽放的死亡之花，缓缓伸向白不凡手中的那张……褪色的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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