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这里是地狱

　　阿虎的抱怨在下水道里回荡，液压钳刮过金属管壁的声响像在给牢骚伴奏：“老子的战术靴都快被腐液泡化了！下次再让我选，宁愿跟孢子怪肉搏也不走这儿！”

男人的指尖按在潮湿的墙面上，感受着齿轮城深处的震动：“上面的街道是联邦的齿轮，下面才是家族的牙髓。”他突然停步，指向头顶锈迹斑斑的通风口，“看。”

透过铁栅栏，李吾看见的地下城市像被剖开的机械兽腹腔——层层叠叠的金属平台悬挂在深渊上方，紫色的霓虹灯管缠绕着生锈的承重柱，每道灯光都泛着孢子酸特有的荧光绿，照得人影如鬼。建筑之间用临时焊接的钢索连接，集装箱改造成的商铺外挂着发光的齿轮招牌，叫卖声混着齿轮油的臭味扑面而来。

“这些光都是用孢子核心废料提炼的。”男人的声音混着远处的齿轮转动声，“上层家族把联邦的‘文明’踩在脚下，用腐肉喂养齿轮。”

当三人从检修口爬进底层时，李吾的净化装置突然发出警报——这里的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金属微粒，像极了孢子工厂的污染区。头顶的灯光随着齿轮城的震动明灭，将破败的金属板房切成明暗相间的碎片。

“别盯着他们的眼睛。”男人低声警告，拽住正要打量街角小店的阿虎。李吾看见，坐在墙角的瘦小孩正在啃食发光的齿轮残渣，指甲缝里嵌着绿藤纹的涂料；机械义眼的老人推着小车叫卖“新鲜孢子蛹”，玻璃罐里的软体生物正对着灯光扭曲蠕动。

“他们的瞳孔都是灰蓝色。”男人的手指划过自己的眼皮，“长期接触孢子衍生物的结果。”他指向远处悬挂的广告牌，上面用齿轮文写着“基因优化，家族庇佑”，“联邦禁止的人体改造，在这里是贵族的玩具。”

阿虎突然浑身发僵——某个路过的少女有着鹿耳般的软骨组织，发梢滴落的荧光液体在地面烧出小孔。她的颈间戴着齿轮项圈，眼神空洞如机械眼，却在擦过阿虎时突然攥紧他的袖口，用沙砾星方言急促低语：“带我们离开……他们在抽孩子们的脊髓液……”

“快走！”男人猛地推开少女，她的手掌在阿虎战术服上留下绿色指痕。李吾注意到，每个经过的平民手腕上都有齿轮烙印，深浅不一的疤痕下，隐约可见孢子核心的荧光。

隐蔽的金属门在三次齿轮转动声后开启，两名壮汉的机械义眼扫过男人递出的齿轮徽章——那是用西部星域总督府的废铁打造的。门内涌出的暖风带着香料与血腥混合的气息，李吾的矿镐徽章突然发烫，因为他看见前方是座螺旋向下的圆形建筑，中央的金属平台上，笼子正顺着齿轮轨道缓缓下降。

“欢迎来到‘铁誓黑市’。”男人的声音冷得像齿轮润滑剂，“联邦议员的私生子、军队走私的基因改造体、甚至孢子与人类的混血儿……只要出价够高，齿轮会碾碎所有道德。”

阿虎的喉结滚动，他看见第一层平台上，戴着珍珠项链的肥胖男人正捏着少女的机械义肢评头论足，她的后背长着半透明的孢子翅膀；第二层，几个穿军装的人举着竞买牌，竞价目标是个长着狼耳的男孩，项圈上刻着“第37号实验体”。

“那些油光水滑的衣冠禽兽，”男人指向二楼包厢，李吾看见有人穿着联邦将官制服，袖口却绣着绿藤纹，“军队护送走私货，家族提供基因原料，联邦议会的老爷们负责审批‘科研项目’。”他突然笑了，笑得比齿轮摩擦声更刺耳，“知道为什么西部星域的征兵广告写着‘成为齿轮的主人’吗？因为他们需要新鲜血肉，来润滑吃人的齿轮。”

拍卖师的铜锣声盖过了阿虎的咒骂，第三层平台的笼子里，蜷缩着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后颈凸起孢子核心的雏形。“各位，”拍卖师的机械音带着病态的温柔，“来自锈谷星的‘齿轮幼苗’，脊髓液可提取天然孢子酸中和剂——起拍价，五千星币！”

“我们来这儿不是看拍卖的。”男人拽着两人躲进阴影，指向角落的升降梯，“最底层停着家族的走私飞船，守卫是收过‘保护费’的边防军。”他掏出个小瓶，里面装着淡蓝色液体，“用孢子蛹分泌物调制的齿轮润滑剂，能让他们的机械义眼短路三十秒。”

阿虎突然抓住男人的手腕，盯着他后颈的孢子核心碎片：“你早就知道会看见这些？”

“不然以为我为什么在酒吧喝烂醉？”男人的声音轻得像齿轮的私语，“三年前，我看着胖哥被当成‘实验体’拍卖，那些买主用他的烤肉秘方下酒。”他转身走向升降梯，背影像根即将断裂的齿轮轴，“但老鼠不会被碾碎，他们会在齿轮咬合的瞬间，咬断润滑油管。”

升降梯的金属门打开时，李吾终于看清黑市的全貌——每一层平台都是齿轮的齿牙，拍卖的人群是齿轮上的寄生虫，而那些被拍卖的生命，是齿轮缝隙里的蒲公英，即便被碾碎，也要在齿轮油里留下一丝绿意。

“飞船在B3层，编号‘锈牙’。”男人将润滑剂塞给阿虎，“记住，别对穿军装的人开枪——他们的家人可能正躺在某层平台的笼子里。”

阿虎突然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凶狠：“放心，老子只砸他们的机械义眼。”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等离开这儿，老子带你去沙砾星，让你看看真正的蒲公英，是怎么在齿轮缝里扎根的。”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比出了矿镐的手势。在拍卖师落槌的巨响中，三人的身影融进了齿轮城的阴影，像三只准备啃咬齿轮轴心的老鼠，在地狱般的黑市中，寻找那道能让光漏进来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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