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星锁命

　　道观的院子里摆了七盏油灯，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张清源让我盘坐在灯阵中央，自己则手持铜钱剑绕着灯阵踱步。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游动的蛇。

子时一到，你体内的七星锁就会完全成型。他边说边往灯芯里撒着某种银色粉末，到时候要么你死，要么

要么什么？我攥紧了道袍下摆。

要么我们找到破解之法。他停下脚步，金牙在月光下一闪，脱上衣。

夜风吹得我打了个哆嗦。当我把上衣褪到腰间时，张清源倒吸一口冷气——我锁骨下的印记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周围蔓延出蛛网般的黑线，一直延伸到心口。

比我想的还糟。他蹲下来，用朱砂在我胸前画起古怪的符文，那人不仅换了你的命格，还在你身子里养了阴煞。

朱砂触及皮肤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刺痛，像是无数蚂蚁在皮下爬行。张清源的笔锋所过之处，黑线微微退缩，但很快又顽固地蔓延回来。

师父，疼...

忍着。他笔下不停，这镇煞符能暂时压制阴煞，但治标不治本。

最后一笔画完，我胸前已经布满了朱红色符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张清源退后两步审视自己的作品，突然从袖中掏出七枚铜钱，一枚接一枚地按在我锁骨下的印记周围。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按一枚铜钱，他就念一个星名。铜钱接触皮肤的瞬间，我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疼得眼前发黑。

当第七枚铜钱落下时，七盏油灯突然同时窜起一尺高的火苗。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诡异的青白色，照亮了整个院落。我的影子投在地上，竟然有两个——一个正常，另一个却扭曲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开始了。张清源抓起铜钱剑，剑尖指向天穹，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离开灯阵！

子时的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像是敲在我的头骨上。第一声鼓响，七盏灯的火苗齐齐矮了半截；第二声，我锁骨下的铜钱开始发烫；第三声，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哭笑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闭眼！张清源喝道，念我教你的《清净经》！

我死死闭上眼睛，结结巴巴地开始背诵。可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清晰的呼唤：

沈小七...沈小七...

这声音熟悉得可怕。我忍不住睁开一条缝，看见灯阵外站着一个穿锦缎华服的少年，约莫和我同龄，眉心一点红痣在月光下红得刺眼。正是我在溪水中看到的那张脸！

认得我吗？少年微笑着问。他的嘴唇红得异常，像是涂了血，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咯咯的声响。少年向前一步，最靠近他的那盏灯的火苗立刻变成了黑色。

退！张清源的铜钱剑凌空劈下，剑风逼得少年后退半步，区区幻象也敢造次！

少年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张道长，二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爱管闲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沙哑，完全不像个孩子，这小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容器，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张清源脸色骤变：是你？！楚—

他话没说完，少年突然张开嘴——那嘴里根本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密密麻麻的倒刺！一条漆黑如墨的舌头像蛇一般射出，直取我的咽喉！

镇！张清源的铜钱剑及时格挡，黑舌与铜钱相撞，迸发出一串火花。少年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身体像蜡烛般融化，变成一团翻滚的黑雾。

黑雾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疯狂地扑向灯阵。每当一条手臂碰到灯光，就会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一股恶臭的白烟。七盏灯的火苗越来越弱，最外围的天枢灯已经熄灭了。

坚持念经！张清源咬破中指，将血抹在铜钱剑上。剑身立刻泛起红光，他挥剑斩向黑雾，每一剑都带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我拼命念着《清净经》，可胸口的铜钱越来越烫，皮肤已经能闻到焦糊味。第二盏天璇灯也灭了，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见黑雾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人脸——那是个干瘦的老者，双眼只有眼白，正贪婪地盯着我。

时辰到了。老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的命格，归我了！

第三盏灯熄灭的瞬间，我锁骨下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剧痛，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往里捅。七枚铜钱同时陷入肉里，鲜血顺着胸膛流下，滴在最后一盏摇光灯上。

火焰轰地窜起三尺高，将逼近的黑雾逼退。张清源趁机从怀中掏出一张紫金色的符纸，咬破舌尖喷了一口血在上面。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符纸燃烧起来，化作五道金光射入剩余的四盏灯中。火焰顿时变成耀眼的金色，照亮了整个道观。黑雾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被金光撕成碎片，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我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张清源一个箭步冲进灯阵，接住了我。他的道袍被汗水浸透，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

师...父...我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般痛苦，我...要死了吗？

闭嘴。他粗鲁地打断我，却小心翼翼地将我平放在地，死不了，我还没教完你呢。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倒出七颗颜色各异的药丸，不由分说塞进我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苦涩中带着腥甜，像是混了血。

吞下去！

我勉强咽下药汁，感到一股暖流从喉咙蔓延到全身，胸口的剧痛稍稍减轻。张清源又掏出一根银针，在我锁骨下的印记周围快速刺了七下。每刺一下，就有一滴黑血渗出，落在地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看着！他抓起我的右手，按在摇光灯的火焰上。

我想缩手，却被他死死按住。奇怪的是，火焰并不烫，反而像温水般柔和。随着他念咒的声音，火焰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来，最终汇聚在胸口的印记处。

啊——！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火焰在皮肤下燃烧，将蔓延的黑线一点点逼退。七枚铜钱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每一枚都变成了黑色。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终于熄灭。我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胸口的印记已经褪回了暗红色，周围的皮肤上多了一圈细小的金色符文，像是给印记上了锁。

暂时压住了。张清源长舒一口气，自己也瘫坐在地上，七星锁命术被破，那人短期内不敢再来。

我虚弱地抬起手，发现掌心的镇字诀痕迹变成了金色：师父...刚才那是...

楚家的老不死。张清源灌了口酒，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血色，二十年前就该死了，居然用这种邪术续命。

他摸出那枚变黑的铜钱，用两根手指捻了捻：和你换命的是他孙子，刚才你看到的就是借那孩子身体显化的元神。

我想起少年眉心的红痣：为什么选我？

棺生子，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天生通阴。张清源冷笑，最适合做阴煞的容器。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而且你命格特殊，是百年难遇的阴阳同体。

夜风吹过，熄灭的油灯冒出缕缕青烟。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影子恢复了正常，但仔细看会发现边缘有些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张清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笑了：别担心，那是好事。

好事？

说明你开始适应两种命格了。他站起身，伸手拉我，从今天起，我正式教你阴阳术。不过记住一点——

他的金牙在月光下闪了闪：永远别让另一个影子完全成形。

回到屋里，张清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吹去灰尘后，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符咒。他咬破手指在箱盖上画了道血符，箱子咔嗒一声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把短剑、一面铜镜和半块玉佩。

桃木剑，雷击木做的，专克邪祟。他把短剑扔给我，照孽镜，能照出事物本质，你现在还用不了。至于这半块阴阳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玉佩挂在我脖子上：收好，将来会有大用。

我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就见过它。

师父，楚家为什么—

睡觉。张清源打断我，明天开始加倍训练。楚家不会善罢甘休，在那之前，你必须有能力自保。

他吹灭油灯，屋内陷入黑暗。我摸着胸前的玉佩和尚未完全消退的灼痛，久久无法入睡。窗外，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在道观的瓦片上洒下诡异的光。

半梦半醒间，我又看见了那个华服少年。这次他站在一片血海中，眉心红痣闪闪发亮。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容器。他微笑着说，声音却还是那个苍老的老者，下次，就没这么容易逃脱了。

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逃，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化作黑雾，从我七窍中钻入...

醒醒！张清源的大巴掌把我扇醒，做噩梦就念《净心咒》，别鬼叫鬼叫的。

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我摸了摸脖子，发现阴阳玉正在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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