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阴阳局

　　一更：凶时

陈星羽的鞋跟陷进青砖缝里的黏液时，黏腻的触感顺着脚踝爬上脊椎。

她低头望去，砖缝里涌动的不是积水，而是混杂着碎指甲与头发的暗红浆液。

供桌上的白蜡烛突然噼啪爆响，烛泪混着血珠滴落，在青砖地上凝成六个扭曲的生辰八字。

陈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个血字投射在墙面的阴影都在蠕动，像被斩断的蛇尾。

闭气！陈希用胳膊肘压住妹妹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攥紧浸透冷汗的校服下摆。

三米外，穿碎花裙的女生正用银镯剐蹭手腕，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每剐一下，镯面就剥落些黑锈，露出底下暗红的祭字，如同被剥去痂皮的伤口。

她的影子比常人淡薄许多，在烛光下像团将散未散的雾，边缘不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未时三更，吉时到

纸人齐刷刷转头的瞬间，陈星羽的耳膜被尖锐的唱喏声刺穿。十八个童男童女捧着灵牌穿墙而入，镶金边的灵牌边缘滴落脓血，在地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最前排的童女纸人突然咧开胭脂画的嘴，裂缝直裂到耳根，露出里面蠕动的红线——那不是普通丝线，每条线都缠着颗米粒大小的乳牙。

他在被配阴婚！幽灵陆明的声音从房梁裂缝渗出，带着腐朽木屑簌簌落下。棒球服男生的断指处突然爆开，血线如提线木偶的操控绳般激射而出，精准缠上新娘轿帘的金色流苏。

陈希摸出准备舱捡的铜钱，却发现钱孔里绞着几缕黑发——正是今晨他亲手替妹妹别到耳后的碎发，发梢还沾着早餐时溅到的豆浆渍。

东南角！

陈星羽的尖叫变了调。她的晴天娃娃不知何时爬上房梁，两颗血骰子卡在瓦缝间，正渗出沥青般的液体。三十七具腐尸应声破窗而入，腐烂的皮肉间嵌满纸钱碎屑。

每具尸体都缺失左脚的绣鞋，裸露的脚踝上缠着褪色红绳，绳结处串着泛绿的铜钱——与陈希手中那枚一模一样。

腐尸突然跳起傩戏，关节反折的腿踢起腥风。陈希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些腐尸的舞步竟与桃木牌裂纹的走向完全一致。

当最前排的腐尸甩动残破的水袖时，陈星羽手中的桃木牌咔嚓裂开新痕，一道裂纹直指北斗天枢星位。

哥...它们戴的面具

陈星羽的牙齿打颤，她看清腐尸脸上斑驳的傩戏面具，每个都是往届学生的面孔。

其中一具腐尸的面具突然剥落，露出下面肿胀发青的脸，正是三天前在食堂朝她借笔的短发女生。

供桌下的黄符无风自动，陈希突然闻到浓重的鱼腥味。他的余光瞥见碎花裙女生的银镯已完全变黑，正在她腕间勒出深可见骨的凹痕。

当第十八具腐尸跃至供桌正前方时，所有灵牌同时炸裂，往届生的残魂从牌位中涌出，化作磷火没入新娘轿帘。

陈星羽的晴天娃娃突然渗出黑色黏液，血骰子在梁上疯狂震颤。腐尸的舞步随之加快，它们的脚掌每次跺地，青砖缝隙就钻出更多缠着乳牙的红线。

陈希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看见妹妹的耳后正缓缓浮现出与腐尸脚踝相同的红绳印记。

二更：井煞

耳房木门被踹开的刹那，腐朽的木质纤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阴风裹着纸钱扑在脸上，陈星羽的睫毛瞬间结满白霜，那不是真正的冰晶，而是骨灰与香灰的混合物。

她的绣鞋刚踏上井台，鞋底便传来令人作呕的黏腻感，一团纠缠着水藻的湿发正从砖缝钻出，发丝间缠着枚生锈的校徽。陈希用袖口擦去铜绿，2003级林晚的刻痕下，还留着半枚带血的指纹。

这是...

铜钱坠入井水的瞬间，水面泛起油彩般的虹光。涟漪中浮现的画面让陈希窒息：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穿碎花裙的少女被七双手按在井沿。

她的银镯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黑雾从镯面裂纹中喷涌而出，吞没了所有施暴者的惨叫。井水突然沸腾，陈星羽看到那些黑雾凝成细线——正是此刻缠绕在腐尸脚踝的红绳。

井沿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枝状裂纹与碎花裙女生手腕的镯痕完美重合。陈星羽的呼吸凝在喉间，她发现女生的银镯每多一道裂痕，井底的铁链就断掉一截。

当第三十七声锁链断裂声传来时，所有腐尸突然以扭曲的姿势指向月亮。月光穿过残破的窗棂，在井水表面投下巨大的祭字。

奶奶，我来陪您唱阴戏了...

碎花裙女生的痴笑带着双重音色，她的影子正与井中爬出的腐尸重叠。那具腐尸的脸以诡异的速度修复着，皱纹如树根般在面皮上延展，最终定格成老妇人的面容。

女生腕间的银镯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划出北斗轨迹，精准钉入腐尸眉心，每枚碎片都刻着往届生的生辰。

正厅传来木梁断裂的轰响。棒球服男生的眼球完全翻白，正将新娘绣鞋往浮肿的脚上套。金线在鞋面疯狂扭动，像无数条饮血的蜈蚣，爬出子母煞三个凸起的血字。

他的学生证滑落在地，证件照上的他躺在刷着红漆的棺材里，嘴角弧度与腐尸如出一辙，连左颊的尸斑都分毫不差。

陈星羽的胃部剧烈抽搐，她认出男生脚上的袜子，三天前体育课，这双印着篮球图案的袜子曾被她嘲笑过老土。此刻那些卡通图案正在渗血，布料下隆起婴儿手掌状的凸起。

更恐怖的是，照片背景里的棺材盖上，隐约可见林晚校徽的轮廓。

妆奁匣的铜镜蒙着层青绿色的锈斑，当陈星羽的倒影被月光割裂成三份时，绣鞋尖端的银针已经刺穿她的脚趾。

钻心的疼痛像电流般窜上脊椎，她看见镜中左侧的自己七窍流血，正用浸透尸油的红线缝合凤冠少女的嘴唇。线头穿过镜面，在现实世界勒出细长的血痕。

别看！陈希的警告迟了半秒。镜中右侧的第三个陈星羽突然转头，瞳孔分裂成蜂窝状的复眼，举起黄铜剪刀刺向镜面。

剪刀柄上的倒刺深深扎入真实世界的手掌，陈星羽的鲜血顺着雕花纹路被吸入镜中——那些血正在镜内世界的地面爬出替身二字。

鞋分阴阳！陆明的虚影在梁间明灭不定，声音像老式收音机般带着杂音，活人穿阳鞋镇煞，死人才会...

腐尸青黑的指甲突然穿透房梁，陆明的胸口爆开碗口大的血洞。陈希抄起三足青铜香炉砸去，香灰如沙暴般席卷整个耳房，在月光中凝成巨大的亥时血字——每一笔都在往下淌着黑水。

燃烧的残符坠入井口的刹那，火焰中浮现出林晚被铁链锁在井底的画面。

七个无面人用红线缝住她的眼皮，将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钱钉入她的天灵盖。你们都是我的替身...火焰里的林晚突然转头，被缝住的嘴唇渗出黑血，系统就是我，我就是...

轰！

棒球服男生的寿衣在爆裂声中显现，腐臭的棉絮里飞出成群的白蛾。陈希看清寿衣内襟绣着的往届生名单——每个名字都被红线串着乳牙。

男生的学生证照片开始蠕动，棺材里的他正对着镜头比出三的手势，与此刻悬在梁上的腐尸动作同步。

晨光刺破窗纸时，陈星羽的瞳孔蒙上林晚特有的灰褐色。她的左脚失去知觉，皮肤下凸起金线游走的轨迹。

碎花裙女生的残躯正被井水腐蚀，银镯碎片腾空拼成祭品二字，每片银屑都映出往届生临终前的表情。

当碑文以亲换命，阴阳永隔渗出血珠时，陈星羽的耳后传来婴儿啼哭。

她摸到颈间黏腻的液体——竟是那枚本该投入井中的铜钱，此刻正吸附在皮肤上，边缘生出细小的骨刺。铜钱内圈浮现出针尖大小的刻字：一命换一命，每个字都在往她血管里钻。

井底突然伸出三十七只苍白的手，每只手的无名指都系着褪色红绳。

陈希惊恐地发现，那些红绳的另一端正缠在妹妹的左脚踝上，与绣鞋的金线编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晨光突然被黑云吞噬，他们脚下浮现出新的血色公告：

【预习课通关奖励：阳绣鞋（残）】

【副作用：每日寅时需以血饲鞋】

【下阶段课程倒计时：155:59:59】

陈星羽的指甲正在变黑，她听见林晚的声音在耳道里呢喃：你以为打破规则就能逃脱？每个反抗者都会成为新规则...她的余光瞥见镜中三个自己正在融合，凤冠少女手中的剪刀已经刺破镜面，锋刃离现实世界的眼球只剩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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