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嘞。”

姜也说了码数，老板乐地转头又是一顿摸索，不一会连着纸盒递给他。

这回轮到姜也坐在板凳上。

于是叶知秋就看到这么一副高大的男人蜷在小丛与他毫不协调的鞋山前，昏黄的灯光抛洒下，印出他如松般挺拔身影，沉默，飘渺，隐晦…

那倒影如一股劲烟，即将攻破她发了朽上了锁的记忆大门，盘旋着，纠缠着，意味不明。

她遏止住回忆往昔的冲动。

他换好鞋，起身，让老板把皮鞋装起来。

询了价，连着叶知秋的那份也一起付了钱。

听到收款提示声音，老板笑盈盈地连声道谢。

对于他买单的行为叶知秋不太好意思，但行为上拗不过他，付钱速度也赶不上他，只好作罢。

叶知秋从不欠人什么，心里盘算该还他的。

换上鞋子走起路来确实比刚才舒服多了，脚跟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

快到道路的尾部，人流没有刚才的多，叶知秋走地比刚才快了些。

“糖葫芦嘞，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和棉花糖嘞，来试试哟～”

高亢的叫卖声在街角传来，让人不注意都难，路过的人都止不住地望去看两眼，然后无动于衷地走开……

草把上插着红艳艳可人的冰糖葫芦，旁边车上架着做棉花糖的机器，插着几个样式新奇的棉花糖，隔着透明的包装袋都能想象到棉花糖的绵软。

香甜的气味越发弥漫开来，两三个小孩子站在旁边眼勾勾地落在老板手中卷起的棉花，口水几乎流出。

眼勾勾地不止是那几个小孩，因为叶知秋发现姜也也定神在那朵卷好的白色绒绒的棉花糖上。

他也想要？

“你想吃棉花糖吗？”他问。

怎么话风突变。

哈？

难道不是你想吃吗？

“看你盯着人家摊子这么久，想吃就吃呗，不丢人。”

声调平静而戏谑。

叶知秋真是气结，明明盯着人家摊子看的人是他，到头来还面不改色地将人倒打一耙。

“…我不爱吃这个。”

“我不笑话你，你吃，我给你买。”

“……”

“我说你怎么越长大脸皮越薄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真不吃？”

“…已经不喜欢吃了。”

小时候叶知秋很爱吃这种甜腻腻的零食，慢慢长大后却很少碰了。身边的人总笑说成年人老龄标志是：对甜味开始产生别扭的挑剔。不能太甜，不能不甜，甜不能是甜蜜，味平的又不能没有甜味，总之，奇特的味蕾折磨地人无从下手。

姜也听了她的话，心里暗暗摇头，想再说些什么又只剩无奈，涩涩道：

“叶知秋，你真善变。”

“…”

她想解释她为什么不想吃那个甜腻的棉花糖亦或是糖葫芦，可又想没必要，这是无可厚非的叙述。

索性她不说了。

姜也没有等到她反驳的下文，看到她有些沉默，是没反应过来吗，还是还在思考该如何反击？

是了，从前的话她在口舌上绝不吃亏的。

从前…

“既然不吃，那就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姜也的声音又响起。

“嗯。”

叶知秋看了下时间，不算晚，但这一天下来，疲惫感侵袭，让她只想回酒店躺尸。

“你住哪？”

他问。

“丽花酒店。”

“怎么回去？”

“嗯…离这不算远，原本打算边逛边走回去，现在想想还是叫个车比较好。”她盯着鞋尖回答。

“叫车？”

“嗯。”

“呵，走吧，我送你回去。”

开车来的？

算起来这是叶知秋第三次蹭他的车了，真是奇妙。

一回生二回熟。

她发现自己已经能厚着脸皮蹭车也不脸红了。

到酒店后，她下车和他道别，姜也问起她什么时候回陵肖。

“明天回。”

按照杨峥发给她的行程安排，明天再逛一天展，结束后是下午，然后他们将坐高铁回陵肖。

他沉默地听着。

“谢谢你送我回来，总是麻烦你，嗯…这样吧，回去后我请你吃顿饭吧。”

依旧是熟悉的话语，可这次她是真的想请他吃饭。

不为别的，至少算是把亏欠的弥补上。

“叶知秋，你请过多少人吃饭？到目前为止你又欠了我多少顿饭？你就这么容易亏欠别人吗？”

她听到他似有埋怨的话，有些征神。

她…欠他什么了？什么时候？

啊！难道是年前欠的那顿蹭车饭？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她就这么一说的，可具体时间确实还没有想过。

她还在发愣，姜也已经拿出手机丢给她：

“把你的电话，微信输进去，回去后我会找你还债的。”

还债？好吧，就当是债吧。

她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添加进他的手机，心下已经盘算着哪天请客比较好。

姜也回了酒店。

穿过楼道时遇到了夏子义和饭局上另一个同行。同是来季胜出差的，他正面打了招呼，就要转身离开。

夏子义忽然说道：“姜律师才回来？送完人啦？”眼神里满是透着八卦“所以你拒酒不喝，果真是去见红粉佳人了？”

“……”

夏子义这人没有坏心眼，就是嘴欠爱凑热闹，不是同院，但在庭上常碰面，和他们所的人还算熟络，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悉了。

“怎么不说话，说说呗，都怪好奇的。”

“……”

“没想到姜律师出差都有佳人相伴啊，不像我们到哪都孤家寡人，可怜啊。”

“…瞎侃，我看你的酒也没醒吧，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叶知秋第二天的行程如常进行，晚上十点左右回到了陵肖。疲惫不堪，好在遇上周末调休。

她打算趁着周末好好休息一翻，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干了。

周六一头扎进被窝睡到下午一点才起床，不争气的是她是被饿醒的。

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搜索一番又退出来。

公司有食堂的，做饭这件事从来不用她苦恼。她不常做饭，所以家里多的是零食和水果。

她换了衣服，拿起钥匙和手机出门。

还是出去吃吧。

她找了家面馆，点了一份招牌牛肉汤粉，悠悠地吃完。

看到时间还早，索性顺路去趟超市买些东西。

周末的超市比平时多人，她避开人流，推着车靠在酸奶柜前挑选。

“叶知秋？”

正纠结酸奶买原味还是香草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惊讶的男声。

回头看清来人，愕然一怔，心中百感，一时说不出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正看着她显然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前段时间。”

她草草带过，不想与他多说，暗叹世界真小，怎么不想遇见的人终究还是遇见了。

他语气透着生硬，客套的场面话吐出：

“好久不见，你变化挺大的。

确实好久不见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她爸爸去世那年吧。

“你也是，变化挺大的，像个大人了。”

多年不见，面前的少年早已蜕去青涩变成大人模样。

付丽再婚嫁给傅培贤时，傅正十二岁。

对于这个继母他并不承认，只是傅父威震，强迫他接受；而叶知秋的出现让他更讨厌这对母女。巧的是叶知秋也是这样的想法，她极度抗拒以及不承认这个重组家庭。

“呵。”他扯起嘴角，讪讪地说。“你回来她知道吗？”

她知道他指的是谁。

她没回答，但从她撇头沉默里傅正知道了答案。

“你还真是她的好女儿，这么多年不见回来也不说一声，枉她这么多年念着你，你为什么回来？”言语里有嘲讽。

是吗？她真的还记得她有个血脉相连的女儿吗，是愧疚心里作祟还是真心记得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现在住哪里？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说到“回家”他的声调低了下来。

听到这她有些好笑，可是又笑不出，心口有些发胀。

“最近忙。”她声音微小

她还有家吗？或许她可以肯定，陵肖住过的老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付丽再婚带她住过一年的傅家是不属于她的温室，季胜姨妈温馨和睦的家庭也不是她的归属。

是啊，她早就是孑然一身了。

“傅正，我不为什么回来，也不需要让她知道我回来。”她语调高了些，说完顿了顿，又恢复平静“你要没什么事，先这样吧，今天你就当没见过我吧。”

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