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抹低沉地如大提琴的声调响起。

“姜也？”

又见面了。

“你怎么在这？”

“你每次见到我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吗？”

“…也不是。”

不问这个问什么？

“没回酒店？”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活生生的人在面前。

“半路过来的。你呢？”

“差不多，酒店太闷，出来透透气，他们说季胜长桥江景不错。”

这么说来，这座桥还挺远赴盛名，前几年上过网络被网友当做网红打卡点，很多年轻人慕名而来。

这座桥全长一千两百米，桥面两边各有每隔两米张着口含着宝珠的石墩雄狮像，百来座雄狮伫立桥上，实在威风，成串的电子灯笼挂在灯杆上，红红艳艳的。居中部桥下是江水奔涌，两端岸边是万家灯火，有人家的地方栽着花红柳绿，大片三角梅攀上桥端漫出来，形成一小片花海，勃然一片生机。也因这一生机勃勃的绿意让网友直呼“盛世美景”。

叶知秋一直看不懂网友眼中的这一条“盛世美景”，她只觉得这长桥纵使灯火万家依傍却总是掺透着一股寂寥。

寂寥？为什么会寂寥？

她也想不明白。

因此她觉得网友对景点的评价是有着美化成分的。

“桥边能有什么风姿，其实也是被夸大其词了些，以前来这儿的可都是大叔大妈们茶余饭后的纳凉地方。”

姜也听着笑问：

“照你说，哪个地方景色才叫好？”

“城南有家观月茶舍。”

过了桥往城南走，有一家茶馆，建在半山，夜幕降临满城星光能尽收眼底。

“你对这里很熟悉？”

“还好，只是季胜就这么大，就是不熟悉也听别人说过。”

他轻问：

“你来这，多久了？”

“什么？”

叶知秋不明白他指“来这多久”是指此时此刻，还是曾经？

“没什么。”

这样的熟悉，

在季胜很久了吧。

“桥底下是一条步行街，政策开放后很多人在那摆摊，挺热闹的，如果你有空，可以去逛逛，挺有意思的。”

说完又想，像姜也这种形象大抵不会去逛这种人群嘈杂的网红街道吧。

再看看他此时此刻的样子，依旧是白天穿的那副装扮，很中肯的说，确实清隽儒雅。

想想他这副肃穆的形象去逛人声嘈杂的小摊，脑海里的画面是不协调的。

“是吗？这个点不算晚，不如你当我的向导吧。”

叶知秋怔了一下！

这样深沉的声调说出这话听得人耳朵直痒痒。

“这…”

我就说说…

谁想他竟然来了兴趣。

他微眯起双眸盯着她看，说出的话似在邀请，眼神却是威胁的神情。

“程子川…”

“走！”

天煞，有把柄就是好拿捏人。

姜也有些得意地勾唇角。

桥端往下，一条羊肠小道两边摆满了摊位，这两年流行“地摊经济”，很多年轻人做起了副业，也不卖什么要紧，狠挣钱的东西，多数是吃喝玩乐为主，文艺些的、做手工艺的也不少，支个摊弹吉他唱歌的也有。

这条街上来往年轻人和小孩居多，两边是摊位，中间是过道，地方不大，仅三人并肩而行，人来人往间好不热闹。

姜也长的高大，叶知秋才堪堪到他下巴。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人声嘈杂，他们说话时要挨地近才听清，叶知秋每每听着姜也俯身靠近和她说话，有温热的气息强烈地钻进她的耳蜗里，挠地她头皮发麻，神经紧绷，莫名燃起了一把火苗，烧地她身体发烫，红晕就此悄悄爬上耳垂。

叶知秋有意开始慢他一个步子偶尔在摊前走走停停。

姜也似乎也不批判她的行为，她停下他也停下，她向前走他也跟着。

叶知秋也不好意思让他当跟班，何况提出来这儿的也不是她。

“…你想逛些什么？不然你总跟着我看你不喜欢的东西挺为难你的。”

“你也知道？”

“…”

你也大可不必这么诚实吧…

“不过我第一次来，对这也不熟悉，我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跟着你。”

勉为其难…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看的？”

“不知道。”

“…感兴趣的呢？”

“不好说。”

“…喜欢的呢？”

“…”

那你为什么非要来逛…

“那不喜欢的、排斥的呢？总该有吧？”

姜也思考了一会，答：

“有！”

“什么？”

“说了能不去？”

“你也算是游客，当然有做选择的权利。”

“我不喜欢敲锣打鼓弹吉他的摊位，荒腔走板，吵得不行。”

那是…摇滚…

他口中荒腔走板的乐队是几个小青年借着摆摊玩音乐，整条街属他们那气氛最活跃，年轻朝气还会音乐，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但…荒腔走板不至于，叶知秋倒觉得只是乐器声大主唱的歌声也洪亮，场面声音有些混沌地冲刺着耳膜…不过喜好这件事如人饮水，各人口味不一，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人也不在话下。

“可以，那就不看。”

反正她也不痴迷这类重金属歌乐。

“还有呢？”

“这条街我们才走到一半，还有一半的路是未知的，我得走过了才能知道下一个摊位里贩卖的是不是我所喜欢的，亦或是我不喜欢的。”

“…”

叶知秋和他是小时候认识的，关系也不到相互熟悉的程度，何况现在。

她不知道他对什么感兴趣，但出于礼貌和半个地主之谊，还是会每走到一个摊子，眼神留意他脸上是否有喜厌的神情。

他们走的缓慢，实际上他是跟在她后面的，她走的慢，所以他也跟得慢。

可叶知秋并不是有意走这样慢，一是这道窄人多不好过。二是她出师不利今天穿的是个带跟的鞋子，白天逛了一天的展，脚尖脚跟早就有些不适，加上除了晚饭时是坐着歇息了，四舍五入她这一天都是站着的，脚不痛才怪。

现下她已经有些受不住，恨不得立马脱鞋光着脚走完这条街。

不过她运气不错，前面有一个卖鞋子的小摊。

叶知秋简直看到救星。

她停在摊子前，姜也也停下。

“你等我一下好吗。”

他没搭腔，只是点头。眼神已经看向摊上摆出的鞋子。

拖鞋，平底鞋，运动鞋，皮鞋等等…

男女老少款式繁多。

“哟！姑娘买双鞋呀。”

摊主热情招呼。

叶知秋应着点头。认真挑选着她的“救命鞋”。

眼下她这脚穿拖鞋是最好不过舒展脚丫子的，但是想到穿着拖鞋逛街也不太好，何况这天气，在室外穿拖鞋还是有些凉的，再说她明天还得逛一天展，这带跟的皮鞋是不能再穿了，还是该挑一双平底的鞋子比较实在。

她眼神来回地游荡，最终目光停下，定在一双白色的板鞋上，白色身，鞋跟是卡其色的边，软底，看着就舒服。

“老板，这双鞋有37码吗？”

“必须有啊。”

老板看起来很热情，在鞋堆里摸索出一个鞋盒，拿起鞋子递给她。

她又顺手挑了一双纯色的棉袜。

姜也就这样看着她拿着鞋，坐到小板凳上试。

他这才看到她脚趾和脚跟泛起的红，没有破皮，但显然是微微肿起。

他微愣，

而后眼色微暗，低着头看着她，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鞋子很合适，我要了。”

“好嘞！小姑娘眼光好的呀，我这儿卖最好的就是这款了，小年轻都爱，又舒服又好看。我给你包起来哈！”

“诶，不用包，连着袜子我穿着走，麻烦你给我个袋子，我把自己的鞋装一装。”

“好嘞！”

说罢抽了一个手提袋子把她的鞋子装起来。

叶知秋穿好，站起要付钱。

“小姑娘眼光这样好，也给男朋友挑一双呀。”

那老板笑脸盈盈地看向姜也。

“不…”

“不是，老板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叶知秋抢先一步澄清。

有些尴尬地瞟了眼姜也，他听到这话神色没怎么变化。

“哎呀，不好意思哈，我看你们俩郎才女貌，这么登对，还以为是情侣呢，看眼花了，哎哟，老了老了，眼神不行咯。”

“不打紧。”

“老板，麻烦你帮我拿双鞋吧，就那双，黑色的。”

出乎意料地，姜也指着摊前一双黑色的板鞋，鞋跟也是卡其色的边，和叶知秋刚才那双是同一个样式的男款。

叶知秋有些惊讶他这举动。

“你…”

“这鞋子穿了一天，硬邦邦的，早就想换了。”

是了，他今天穿的是双牛津鞋，大概一天下来也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