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在众人话题稍停的一瞬里站起身，露出一副打扰了的表情，和身边的杨峥说了声原由，便开门出了包厢往卫生间方向去。

她站在洗手池前，左右照了照，捧起一汪水，拍拍脸。

再抬头，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眉眼微垂，她今天没有化妆，加上白天的疲惫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蔫气，来前她涂了口红，但也在刚才进食的时候蹭地差不多了。

她随手抽了两张纸，擦掉脸上的水珠，又掏出口红补了一下，

再看，

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把擦手纸丟到垃圾桶，转身出了洗手间。

她低着脑袋走在回廊，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前方，她及时停了下来，没有抬头，打算让路。

来人似乎没理解到她的“好意”，站定了在她前边。

从视线下看，来人是个男人不错。

穿的是一双黑色带漆光的皮鞋，视线往上是笔挺的西裤，即使在这么木讷的时刻她都有点犯职业病，暗叹这西裤的面料质感好色光正，又想会不会是进口面料呢？

思绪飘回，男人依旧没有动作。

她抬头，看向男人，霎那间，四目相对。

眼神撞进男人带着亮光的惊喜的眼里，他的眸子很清，清地叶知秋能在对上他眼神那一刻看见瞳孔里印着她清晰的身影。

等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时她更惊讶了。

姜也。

怎么在这？

姜也很惊讶在这儿会碰上叶知秋。

“你……”

“你……”

认出对方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又同时止住。

“你怎么在这？”

叶知秋开口。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语气还是一贯的清淡，带着一丝孤傲。

“吃饭。”

姜也嘴角扯起一声嗤笑。

“废话？”

来餐馆不是吃饭干什么？

“出差。”

她正经回答。

“呵，巧了，我也是。”

叶知秋咋舌，真的假的。

他和她上一次见面还是程子川出差到陵肖那时，细数时间已隔了大半个月了。

再见面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下。

“你来季胜，程子川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的，这次来季胜，叶知秋没有告诉任何人，又或者说，也没必要。

至于程子川，如果他们知道她回来了，怎么样都要和她见面吧，出差的行程都是满的，她大概也无暇顾及他们，所以不如不见的好，有些庆幸只是短暂的停留。

“我还没和他提起。”她坦白。

“你没打算和他说？”

她点头。

“真行。”

又是沉默。

“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

姜也没应，只是用眼神底了视线，目光追随着她面前的动静，眼底看不太清神色。

她在他注视下移开步伐，姜也也没说什么。

刚走两步，踌躇几秒，转身对着姜也道：

“他不知道我来，你…别和他说可以吗？麻烦了。”

这下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很短暂，倒像是一个声调，这样的声调从他嘴里发出，又像是在嘲讽。

他始终没说些什么，等了四五秒，依旧是静默的，叶知秋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她暂且当他是默认吧。

“谢谢…再见。”

说罢，回身，把背影留给恰好转头的姜也。

纤瘦窈窕的一点隐没在包间门打开的瞬间。

他失神，

这次你拿什么谢我？

姜也回到饭桌。

酒喝地红通脸老徐捏着杯子续酒，周围的几个人也是脸色微红，都是拜这酒鬼所赐。

刚结束了一场胜仗，所有人都高兴，半推半就都喝了酒以表庆祝。

姜也借着要开车回去为由勉强逃脱了。

换作旁人用这种理由挡酒是不中用的，但他们对姜也比较熟悉，他说不喝那指定是没数了的。

“姜律师，今天这场仗打地有惊无险啊，不过还好有你，不然，胜败难分啊。”

老徐满身酒气，晃晃悠悠地到姜也旁边，喋喋道。

“姜律师，来呗，庆祝庆祝，这酒今天高低走一个啊！”

姜也拿起白瓷茶杯，和他的酒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徐律师，酒今天实在喝不了，我等会还得开车接人，酒驾？我可不敢这么铤而走险，还是以茶代酒吧。”

“接人？接谁？”

有些醉的老徐抓住话里的重点。

“女朋友？”

“可没听说大名鼎鼎清心寡欲的姜也姜律师有女朋友噢？”

在场的听了这话，都猜想到姜也是在搪塞老徐随口说的。

“不是女朋友。”

“那接谁？嗯？接谁？来！喝酒。”老徐醉了，话乱糟糟地说一通。

得不到回应他还是悠悠地自顾自喝酒。

“呵，徐建泓这家伙喝多少，醉的不轻啊，今晚有他好受的。”

夏子义看着已经要打暏的老徐无奈摇头。

叶知秋回到包间，满座依旧谈笑风生。

杨峥边回应着坐在正位的黄总的问题，抽空视线朝她看一眼。

这会几乎所有人也跟着视线转向她。

“嗨哟，杨总人不行啊，刚才都没有好好介绍你，这饭都要吃完了，也不吭声总不能饭都吃了人还不识得呀，小姑娘第一次见面，咱们毛推自荐一下？大伙好认识一下的呀。”

说话的正是正位上的那位黄总。

来吃饭前杨峥已经粗略和她介绍过，从他嘴里得出了对黄亿的印象。

人如其名，家财敦厚，面料商里头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面上横肉堆积，眼神幽暗游离，头发稀疏，额前的几搓头发梳倒一边，仿佛风一吹这几搓头发丝能立刻换个方向，体态发福，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

杨峥听了这话，望向叶知秋，眼神示意，一副“没事”的模样。

叶知秋也不胆怯，简单地介绍自己姓甚名谁，紧接着道：

“今日能在这认识诸位真是荣幸至极。我初来乍到，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后面的合作还望各位多多关照。虽不胜酒力，但是今天难得欢聚，在此我敬各位一杯吧。”

说罢捏起面前的玻璃杯，仰头闷了一小半杯。

酒精下肚，辣地她嗓子眼发烫。

“好，叶小姐真是个坦率人，这酒我干了。”

黄亿咧嘴笑着，两腮地肉堆起来，仰头一口豪迈干了一整杯。

其他人也跟着意思抿了一口。

“我听杨总介绍，你是总公司调任过来的，但叶小姐看着很年轻啊，像个大学生样，也不知道叶小姐今年多大年纪了？”

坐在黄亿身旁的女人娇柔尖锐的声音问道。

“年前调任来的。”她回答

“才刚初出茅庐两年多，年纪小经验也不足，还在学习中呢。”

“就是了小姑娘，跟着杨总，你指定能学不少呢，慢慢来。”

“哎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叶小姐你真是谦虚的呀。”

“杨总也是年轻有为的一辈呐。十多年前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摸滚乱爬呢。”

又一个男声说着要敬杨峥酒。

杨峥听了他的话，大方地喝完杯中的酒。

“想当年，我初出茅庐时，这行业里的东西什么也不懂，用了老长时间才适应过来，那会生活是真苦啊。”

左边看起来略有文人气质，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陷入回忆。

“哎哟，是的呀，以前刚起步的时候多艰难啊，想想现在，觉得还好都过去了…”

“是啊是啊，都不容易啊…”

又一人附和，

紧接着都是一群人对过去故事侃侃而谈起来。

这顿饭吃的尤其漫长，近九点半服务员来提醒准备要打烊了才堪堪结束。

叶知秋回酒店中途下了车。

杨峥问她，她只说：

好不容易来一趟，来都来了，去走走。

叶知秋比杨峥更熟悉这里，杨峥也没说什么，和她交代了明天的计划和时间，分开前让她别太晚回去。

春风吹在夜里还有些冬天的凌冽，随即透过骨子袭满全身。

季胜长桥八百多米，叶知秋走完要二十五分钟。

春柳迎着夜风飘荡，夹着湿润的春泥味拂过，江面有水中月，柳枝飞扬倒影其中，风吹过江面，趁着月光朦胧瞧见三两涟漪。

桥上人来人往，路边车辆拥挤。

她靠在桥沿，眼睛望着江边灯光璀璨之外的远方，眼神没有聚焦，没有目的地看着，迎着清风明月在放空。

隐约中，好像有人喊她。

回身望去。

芸芸中有人向她走来，身影背着光，越来越近，五官越来越清晰。

“叶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