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言

　　周四下午，俞小暖站在图书馆门口，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背包带子。她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却已经在原地踱步了十分钟。手上戴着程陌那块黑色运动手表，她特意用软布擦拭过，表带还残留着淡淡的柠檬香气。

“心率98，你在紧张什么？“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小暖猛地转身，差点撞上来人。程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今天他穿着深灰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镜片后的眼睛带着一丝探究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我心率...“俞小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脸颊瞬间发烫，“你、你监视手表数据？“

程陌嘴角微微上扬：“设备互联。

我的手机收到了异常提醒。“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上面确实显示着心率监测的图表，“从你到达图书馆开始，心率就持续升高。“

俞小暖手忙脚乱地从手背取下手表：“还给你！“

她几乎是塞进程陌怀里，“我的手表呢？“

程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腕表递给她：“电量充满，数据已备份。“

他的指尖在交接时轻轻擦过俞小暖的手腕，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你的静息心率通常在72左右，今天确实偏高。“

“那是因为我一路跑过来的！“

俞小暖迅速戴上手表，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分组创作的事，你确定要和我一组吗？“

文学社昨天发布了分组创作通知，要求两人一组完成一篇融合不同风格的作品。令所有人惊讶的是，程陌在群里直接@了俞小暖，简单明了地发了两个字：“组队？“

“你的叙事结构和我的逻辑思维可以互补。“程陌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就像《雨夜咖啡馆》里那个数雨滴的老人和年轻服务生的对话。“

俞小暖睁大眼睛：“你又读了我的其他作品？“

“全部。“程陌简短地回答，然后推开图书馆的玻璃门，“我找到了靠窗的位置。“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木质长桌上，程陌选择的角落安静而私密，周围是高大的书架。俞小暖注意到桌上已经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摊开的书，其中一本是《叙事学导论》。

“你准备得很充分。“她坐下，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本布面手账，贴满了便利贴和彩色标签。

程陌的目光落在她翻开的书页上，那里夹着一枚猫咪形状的金属书签。“你喜欢猫？“他突然问道。

“啊？“

俞小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哦，这个啊...收集了很多年了。“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里面夹着各式各样的猫咪书签，金属的、纸质的、刺绣的，足有二十多枚。

程陌凑近看了看，没有说话，但俞小暖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每一枚书签上都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记忆什么。

“我们开始吧。“

他坐直身体，打开笔记本电脑，“社团要求我们融合两种风格，你有什么想法？“

俞小暖咬着笔帽思考：“我写了个开头，关于一个在古董店工作的女孩...“她翻开笔记本，推到程陌面前。

程陌认真读完，眉头渐渐皱起：“时间线跳跃太多，读者会混淆。而且这个古董怀表的设定缺乏科学依据。“

“这是魔幻现实主义！不需要完全符合科学。“俞小暖不服气地反驳。

“即使是魔幻设定也需要内在逻辑。“程陌调出一个编程界面，“你看，就像代码中的变量，必须遵循既定规则...“

“但文学不是代码！“俞小暖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附近几个学生转头看过来。她压低声音：“情感和想象力才是最重要的。“

程陌沉默片刻，突然在键盘上快速敲打起来。几分钟后，他将屏幕转向俞小暖：“我给你的故事建立了时间轴和人物关系图。“

俞小暖本想继续争辩，却被屏幕上的内容吸引了。程陌用思维导图清晰地标注出她故事中每个场景的时间和空间关系，甚至标出了潜在的情节漏洞和伏笔机会。

“这...确实更清晰了。“她不情愿地承认。

“你的创意很好，只是需要更好的结构。“程陌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几分，“就像星空，看似杂乱，实则遵循精确的轨道。“

俞小暖突然想起《星轨与代码》中的描述，不禁莞尔：“所以你是要用代码解析我的想象力？“

“可以这么说。“

程陌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我写了一个程序，可以分析文学作品的结构要素。“

俞小暖好奇地凑近屏幕：“让我看看。“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沉浸在创作的碰撞中。程陌严谨的逻辑为俞小暖天马行空的想法提供了框架，而她的创意则不断打破程陌预设的边界。争论、妥协、再创造，当图书馆的灯光悄然亮起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关于时间、记忆和一台能够储存情感的古董钟表。

“你的程序真的很厉害。“

俞小暖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因久坐而僵硬的肩膀。

“虽然我还是认为文学不应该被完全解析。“

程陌合上电脑：“工具只是工具，就像望远镜不能代替星空本身。“

他顿了顿，“下周五晚上有空吗？程序还需要一些人工调试，我需要更多文学样本。“

俞小暖的心跳突然加快：“下周五...应该有空。“

“七点，计算机楼309，我的实验室。“程陌收拾着书本，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带上你喜欢的书。“

“实验室？“

俞小暖惊讶地问，“你在学校有单独的实验室？“

程陌点点头：“人工智能与创意计算项目，学校特批的。“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很少有人去过。“

这句简单的陈述让俞小暖心头涌起一种奇特的喜悦，像是被授予了什么特别的通行证。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暗。校园路灯次第亮起，为秋夜的凉意添了几分温暖。俞小暖刚要和程陌道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暖！程学长！“

苏琳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带着八卦的笑容：“真巧啊，你们在讨论分组作业吗？“

俞小暖点点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刚结束。“

“那正好！“

苏琳掏出手机，“你们看到校园论坛那个帖子了吗？关于程学长参加文学社的。“

俞小暖心里一沉：“什么帖子？“

程陌的表情依然平静，但俞小暖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电脑包的带子。

苏琳直接打开手机屏幕：“匿名发的，说程学长参加文学社另有目的，是为了接近...“她的目光在俞小暖和程陌之间转了一圈，突然降低了音量，“呃...某个女生。“

俞小暖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标题为《编程大神为何突然爱上文学？》的帖子。发帖人“旁观者“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质疑程陌参加文学社的动机，暗示他另有目的，甚至贴出了几张程陌和俞小暖在天文台和图书馆的照片。

“这...“

俞小暖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愤怒还是尴尬，“太荒谬了。“

程陌扫了一眼屏幕，声音冷静得出奇：“逻辑漏洞百出。首先，我提交《星轨与代码》时并不认识俞小暖；其次，文学与编程本就有相通之处；第三……“

“学长，“

苏琳忍不住打断他，“这不是编程题，不需要列举反驳点。“

她小心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不过...你们真的只是社团伙伴关系？“

“当然！“

俞小暖迅速回答，声音比预想的要高。

程陌没有立即回应，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衣角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莫名地有人情味。

“时间不早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

“下周五见，俞小暖。“

看着程陌远去的背影，苏琳吹了声口哨：“哇哦，直接叫名字了。论坛上要炸锅了。“

“别说了。“

俞小暖拽着苏琳往宿舍方向走，“这帖子谁发的？有什么目的？“

苏琳耸耸肩：“匿名论坛，谁知道呢。不过...“她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听说计算机系有个女生一直暗恋程陌，看到你们走得近，说不定...“

“胡说八道。“

俞小暖皱眉，但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腕上的表，那里还残留着程陌指尖的温度。

回到宿舍，俞小暖忍不住再次打开那个帖子。评论区已经盖起了高楼，有人嘲讽“程序员也配谈文学“，有人八卦“女主角是谁“，还有人贴出了程陌获得编程大赛冠军时的照片，与现在文学社活动中的形象对比。

最让俞小暖不安的是一条新回复：“等着看吧，程陌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接近文学社肯定有目的，说不定是为了他的AI写作项目收集素材。“

AI写作项目？俞小暖想起程陌提到的“人工智能与创意计算“，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疑虑。他邀请她去实验室，真的只是为了讨论文学吗？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通知弹出。是程陌发来的一个文件，标题是《今日讨论成果整理》。

俞小暖点开文件，惊讶地发现程陌不仅整理了他们讨论的所有内容，还附上了一段分析，指出她的创作特点和可以改进的地方。文件最后是一句简短的话：

“不必在意无关言论。我会解释AI项目的事。——CM“

俞小暖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心跳再次加速。程陌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是在...安慰她吗？

她翻开笔记本，看着他们共同创作的故事大纲，又看了看那枚猫咪书签。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书桌上，像是无声的守望者。

周六的约定突然变得既令人期待又让人忐忑。俞小暖不知道程陌会向她展示什么样的世界，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无论是代码还是星空，他眼中的风景，她都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