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徒劳添愁

　　这里此起彼伏的楼宇，穿花沿廊，影壁重重，门口是块金色牌匾，写着三个大字“镇宁府”。

她坐在小小的檐廊外的石头上，身旁是两个扎着圆髻的丫鬟，她手里攥着一个檀木做的木格，里面嵌套了九个积木，是父亲从江南带的机关玩物。

她正低头沉心解木头，外物仿佛已经消失。所以没看到远远来了一个华服美髻的妇人，神色严厉内荏，旁边跟了两个孩童，一男一女。

男童神貌傲然不羁，满身红缎红珠。手脚以及脖子都各带了一个镶嵌红色珊瑚的金饰，珊瑚大而深沉，世间罕见。

女童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眉眼也满是倨傲俏皮。衣服更为层次繁复，也是红衣，不一样的就是用金丝叠了山水在上面。头上系了一个粉色发带，长长地垂至腰部，胸口是一块和田羊脂玉雕的小如意坠。

妇人身后跟着一干奴仆，端着刚做的凤梨酥，和两个孩子刚摘的过雨芙蓉，花色粉嫩，玉露微湿。对于自己摘的战利品，孩子们将它视若珍宝，说什么也不想扔掉。

男孩是仁宗皇帝四弟之子，也是懿王之长子，名叫卫景秋。

女孩则是镇宁都总指挥使裴彬的嫡女，名唤裴安宁。

随行的美妇则是总指挥使裴彬的妻子韩飞音——韩老将军长女，也是锦衣玉食的美人。

与坐在石头上脏脏乱乱的裴安晴不同，她的母亲是上京的教习舞蹈的娘子关青女，只会编舞作曲。

“我说谁这么不知礼仪，原来是二小姐啊。二小姐年幼，她没有人教养，不懂什么礼仪，但你们作为二小姐的丫鬟，也该知晓府内规矩，让外人看见，都当指挥府二小姐是个破皮无赖，若再由她肆意妄为，你们每人受鞭二十！”

韩飞音话音刚落，二小姐的仆人便急忙将她拉起来，连忙拍了拍她的裙摆，力度之大，让裴安晴有些吃痛。

裴安晴被打扰了一个人的时间已经有些不悦，看到来人是韩飞音，裴安晴只好把自己厌恨的眼神藏起来。她努力使自己不去看她们，将眼睛死死钉在青石地板上。

韩飞音管理指挥府太久了，如何管理下人已经是手拿把掐的事情，稍微施了一个眼神，下人们都心领神会。

“把她带回去，八岁了，是时候该学学她母亲在上京教的那些功夫了，让教习嫲嫲带她去学刺绣吧。”

下人会意，韩飞音便径直带着开心的裴安宁和卫景秋离去。后面一大堆的嫲嫲也如长龙般相随而去。

剩下的奴仆也只能将她拉去带到刺绣娘子的面前，让娘子管教她。

裴安晴也乖巧地坐在绣椅上，只是趁女师傅不注意的时候，拿着针直直扎向手指，血液从指尖缓缓流下。

女师傅看着她流血的手指，有些触目惊心，也只能帮她包扎好手指，好心劝道：“二小姐，你即便再扎个几针，你还是得在这里学满两个时辰。”

与此同时，韩飞音带着卫景秋和裴安宁去了小练场，是裴指挥将多余土地修葺平整用来练武之地。

此时的马术师傅等在身侧，韩飞音虽然已成妇人，但仍然热衷于骑射马术之事，只是因为府内事务荒废已久。

今日天气也挺好，韩飞音兴致颇高，便换了一身服饰准备操练操练。裴安宁和卫景秋也换了一身白色小号的束手服乖巧地等候一旁。

韩飞音飞身上马，马儿也驯服地稳稳向前，手里一张轻弓紧紧拉开，小箭以直线微弧准准地命中靶心。即便是在深闺多年，她从前的技法依然还有七八分，只是少了一些少年意气。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韩飞音飞射几个回合后，体力已经不济，于是下马接过侍女的手帕，擦去额头豆大的汗珠。

“安宁，你去试试吧。”

裴安宁有些不情愿，她马术最差，再说，她只是个女子，学这个有什么用，只能不情不愿上场。

“好吧......”

韩飞音从西域找来了一匹白色的小马，经过多代驯良，温顺无比，裴安宁坐在小马上，走动起来，轻快地像鸽子。

她吃力拉开改良过的小弓，没曾想，风一吹，箭歪歪地射到了地上，旁边的侍女还是鼓起了掌，说道：“大小姐拉弓的手法，进步了很多。”

卫景秋看了眼裴安宁，拽拽地说道：“来人，给我上匹马，看我的功夫如何。”

懿王善骑射，懿王之子也是。短短不过一会功夫，三只小靶上已经扎了五箭，卫景秋有些骄傲地仰着脸：“怎么样，安宁妹妹。”

裴安宁立刻鼓掌：“太厉害了，景秋哥哥。”

“世子拉弓力有余，而准心不足，但对于世子这个年纪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马术师傅恭敬地立在一侧。

“好，安宁，景秋，你们在这里先玩，阿娘还要去找尚娥姨娘商量一些事情。”

随及，韩飞音蹲下身，将裴安宁抱在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满是怜爱：“安宁，你不必学的如何精进，只要你身体能健康些，母亲已经很是安慰了。”

裴安宁抱了回去，然后乖巧地走到景秋的身边，卫景秋说道：“裴夫人放心，有我在，我陪安宁妹妹一起。”

韩飞音看了他们一眼，便放心地带着管事嫲嫲离去了。

两个时辰结束后，裴安宁和卫景秋被带去洗漱，换了衣裳。在他们离开的同时，裴安晴从偏院出来，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过了不久，太阳西沉，家里的丫鬟忙碌起来，都指挥回府了，一家人要一起在前厅用晚膳。

裴安晴百无聊赖地坐在旁边亭子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丫鬟，她身边的丫鬟也被叫去端盆了。

卫景秋穿过圆门，和裴安宁手拉手走过来，二人正讨论着院里的木芙蓉，笑意正浓，卫景秋将话锋一转，只听见卫景秋问道：“安宁妹妹，你平日都喜欢做什么。”

裴安宁羞涩地说道：“我都在学习琴艺和书法。”

卫景秋刚想凑过身去细问，韩飞音带人走了进来，她瞟了眼二人的手，随即命人把裴安宁拉开：“世子天色已晚，安宁还有事，您请回吧。”

卫景秋藏不住脸上的失落，只能低头回复道：“那好吧。”

韩飞音进门之后，只见裴指挥的母亲裴老夫人被人搀扶着缓缓进来，她看了眼卫景秋道：“这是？”

韩飞音回话：“是懿王世子。”

“原来是懿王世子啊。”

裴老夫人对着他笑道：“世子若是无事，在这里留个晚饭如何。”

“母亲.......”韩飞音还想插话。

卫景秋看样子有些不对劲，他一旁的侍卫立马回话：“多谢裴老夫人厚爱，懿王还要检查世子的功课，不便叨扰。”

听到这里，裴安晴心里顿时有了个想法，趁着他们聊天，她从后面忙碌的侍女中穿过，从前厅偷偷绕路去了后园。

卫景秋拜别之后，正好撞见了裴安晴，卫景秋正打算穿行而过，裴安晴分毫不让，二人对立相视。

侍卫打算上前拉开她，只见裴安晴说道：“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安宁姐姐喜欢什么。安宁姐姐平日不仅要学女戒、女工、琴棋书画，还要学礼仪骑射，忙的很。”

卫景秋听到“安宁”两个字，又看向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迟疑道：“你想说什么。”

裴安晴笑道：“我这个姐姐忙于学习，平日里交友甚少，你是想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个礼物对吧。”

卫景秋思来想去还是承认了。

“其实我这个妹妹只缺一个陪伴的宠物，猫太过疏远......你倒可以送她一条小狗作为礼物，必然得到她的芳心。”

卫景秋一下子红了脸：“你可别乱说，她是我的朋友，送她生日礼物是我应该做的。”

裴安晴看了他身后的侍卫一眼，脸带笑意，恭敬地让开了路：“越活泼越好......”

夜色深沉，裴安晴的丫鬟找了过来，紧忙带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