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玻璃弹珠的裂痕

　　2025年5月20日19:00杭州西湖国宾馆

暴雨在新人交换戒指时倾盆而下。苏野站在宴会厅角落，香槟杯里的气泡在玻璃上炸开细小的裂缝。顾薇的婚纱拖尾扫过红地毯，珍珠头饰在水晶灯下折射出冷冽的光，像极了七年前她入狱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眼角那滴未落的泪。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司仪的声音被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苏野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扯痛了锁骨处的旧伤——那是昨夜他在地下通道弹唱时，被醉酒的混混用碎酒瓶划伤的。

掌声雷动中，顾薇突然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隔着层层叠叠的花束，她的眼神像穿透了七年时光，落在他攥着玻璃弹珠的手上。那是他们分手时她留下的信物，每颗都刻着未兑现的约定：2019年中秋西湖赏月2020年乌镇戏剧节...

手机震动，匿名号码发来短信：顾薇怀孕三个月，孩子是你的。苏野的手指瞬间冰凉，弹珠从指缝滑落，在大理石地面滚出一道血色弧线。

2018年6月15日22:30南宋御街旧书店

苏野，我怀孕了。顾薇的声音在电话里发抖。苏野正在给吉他换弦，指尖被钢弦割破。他盯着窗外的暴雨，想起三天前顾薇父亲冲进琴房的场景：你这种出身的野种，也配碰我女儿？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他按住出血的伤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顾薇突然挂断电话，再拨过去时已经关机。三天后，他在财经新闻里看见顾薇挽着某地产公子的手臂，标题写着杭城两大豪门联姻。

2025年5月20日19:15新娘休息室

苏野避开人群，躲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衬衫第二颗纽扣还别着顾薇七年前送的枫叶胸针。手机屏幕亮起，是顾薇的伴娘发来的消息：她让我给你这个。

打开防水袋，里面是张泛黄的化验单，日期是2018年6月17日。诊断结果处写着难免流产，签名栏是顾薇颤抖的字迹。苏野的视线突然模糊，听见隔壁隔间传来压抑的呕吐声。

你怎么在这里？顾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卸掉了头饰，婚纱领口沾着雨水。苏野转身看见她小腹微微隆起，喉咙像被塞进了玻璃碴。

孩子......他的声音沙哑。顾薇低头抚摸小腹，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光：医生说月份太大，引产会有危险。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你感觉到了吗？他在踢我。

苏野触电般缩回手。走廊传来新郎的呼唤，顾薇慌乱整理头发：等婚礼结束......

顾薇！新郎的声音近在咫尺。苏野躲进隔间，听见顾薇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马桶水箱突然溢出清水，在瓷砖上漫出蜿蜒的血迹。

2015年9月10日15:00杭州音乐学院琴房

这首歌应该用降B调。顾薇的手指在钢琴上跳跃，校服裙摆扫过苏野的膝盖。他低头调整吉他弦，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窗外的法国梧桐正在落叶，一片金黄正巧落在她的琴谱上。

我们的歌要叫什么名字？顾薇突然转头，鼻尖几乎触到他的下巴。苏野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斑，鬼使神差地说：就叫《玻璃弹珠的裂痕》吧。

2025年5月20日20:00婚礼舞台

司仪宣布进入才艺表演环节。苏野抱着吉他走上台，看见顾薇坐在主桌，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的指尖抚过琴弦，昨夜在地下通道弹唱的旋律再次响起：

当玻璃弹珠坠入时光裂痕

我听见承诺在破碎中重生

你别转身别让我看清

这出戏的剧本早已注定...

唱到副歌时，顾薇突然起身。苏野看见她踩着湿透的裙摆奔向后台，发簪遗落在红地毯上。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台下宾客交头接耳。当唱到我们都是剧中的提线木偶时，麦克风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

苏野冲进后台，看见顾薇蜷缩在道具箱旁，白色婚纱上沾满了血。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快送我去医院......

急救车的警笛声刺破雨幕。苏野握着顾薇逐渐冰冷的手，发现她掌心躺着枚玻璃弹珠，上面刻着2025年5月20日西湖边的婚礼。

暴雨中，他终于明白：有些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婚礼上的嘉宾。

2025年5月20日22:45浙医二院急诊室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苏野鼻腔生疼。他盯着手术室外的红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顾薇的血手印还留在他衬衫袖口，像朵绽放的曼陀罗。手机震动，是记忆重构科技的推送：检测到用户情绪波动，是否启动回忆解锁？

他麻木地点开同意。全息投影在走廊展开，2018年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暴雨夜的地下停车场，顾薇的父亲揪着苏野的头发往墙上撞：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女儿养的一只流浪狗！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苏野看见顾薇站在电梯口，手里攥着他送的玻璃弹珠。她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将父亲撞向正在倒车的保时捷。

画面切换至看守所。顾薇隔着铁窗对他笑，指尖在玻璃上划出裂痕：苏野，好好活着。她的囚服领口沾着泥土，那是他在法庭外跪求她父亲撤诉时，被保安按在地上摩擦留下的。

苏野先生？护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顾女士想见你。

重症监护室里，顾薇的脸白得像张纸。她颤抖着伸出手，无名指的钻戒已经取下：孩子......没保住。她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其实我早就知道是宫外孕......

苏野感觉心脏被撕裂。他摸出玻璃弹珠放在她掌心，突然注意到弹珠内侧刻着极小的字：替我照顾苏野。那是顾薇的字迹，日期是2018年6月17日——她流产的那天。

为什么要顶罪？他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薇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状的阴影：你父亲的死......和沈家有关。她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氧气面罩上，我爸和沈振东合谋制造了那场车祸......

2015年10月3日00:15西湖断桥

苏野将最后一颗玻璃弹珠放进顾薇掌心：等我们毕业就结婚，我要在断桥边办婚礼。月光洒在湖面，顾薇的眼泪掉进西湖，溅起的涟漪正好吞没倒影中的月亮。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2025年5月21日03:00医院天台

苏野站在天台边缘，雨水顺着伞骨流成瀑布。手机屏幕亮起，是顾薇的新郎发来的短信：来19楼VIP病房，我有东西给你。

推开病房门，沈振东正在擦拭一把古董左轮手枪。看见苏野进来，他笑着举起相框：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你。照片里，苏父浑身是血地跪在沈家祠堂。

是你杀了他。苏野的声音像淬了冰。

沈振东扣动扳机，子弹擦着苏野耳边飞过：错了，是你亲手杀了他。他按下遥控器，监控录像开始播放——

2018年6月18日，苏野醉醺醺地闯进沈家别墅。顾薇的父亲举着铁棍冲过来，他夺过铁棍砸向对方，却在这时看见沈振东从暗门溜出。

我不过是把凶器换成了你父亲的指纹。沈振东吹了吹枪口，顾薇那个傻丫头，以为替你顶罪就能救你......

苏野的世界在旋转。他想起顾薇在法庭上说是我杀了人时，眼中破碎的光。楼下传来急救车的鸣笛，与七年前父亲葬礼上的哀乐完美重合。

现在该你偿还了。沈振东再次举起枪，用你的命，换顾薇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子弹穿透胸膛的瞬间，苏野看见顾薇穿着婚纱站在云端。她捧着那束沾满雨水的捧花，指尖滑落的玻璃弹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正是他们约定在婚礼上交换的信物。

2025年5月21日04:58手术室

心电监护仪的绿线剧烈跳动。苏野感觉自己在下沉，耳边响起顾薇的歌声：

我们都是剧中的提线木偶

在命运的掌纹里游走

当玻璃弹珠开出花朵

才明白爱从未停留......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顾薇的手，将玻璃弹珠塞进她掌心。弹珠内侧的字在生命体征消失的瞬间显现：2025年5月21日我们的婚礼。

暴雨在黎明前停了。顾薇捧着苏野的吉他走进病房，发现琴箱里藏着未完成的《玻璃弹珠的裂痕》手稿。在最后一页，苏野用鲜血画了颗破碎的心，旁边写着：如果重来一次，我会在断桥边等你，直到所有玻璃弹珠都开出花来。

窗外，第一缕阳光撕开云层。顾薇将弹珠埋进花盆，泥土里隐约露出半截染血的枫叶胸针——那是她七年前亲手别在苏野衬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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