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星痕藻

　　林深在凌晨三点的便利店买烟时，注意到货架最底层的玻璃罐里养着一株星痕藻。半透明的叶片泛着青灰色，像是被城市霓虹浸染的月光。收银员是个总在嗑瓜子的中年女人，指甲缝里嵌着烟渍：要换水了，这玩意儿娇贵得很。

他鬼使神差地把星痕藻带回了出租屋。玻璃罐里的水在台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映在褪色的墙纸上，像极了五年前在洱海见过的星空。那是他最后一次感受到自由的气息，当时他和夏薇在双廊古镇的青旅天台喝酒，她说要开一家民宿，种满星痕藻。

你知道吗？星痕藻其实是深海藻类的变种。夏薇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它们只在月光下舒展叶片，晨曦初现时便悄然蜷缩，就像我们的爱情。

手机突然震动，项目经理的消息弹出：深哥，甲方又要改需求，明早九点前必须出方案。

林深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键盘敲击声惊起玻璃罐里的涟漪。星痕藻在震荡中轻轻摇晃，几片半透明的叶瓣悄然飘落，沉在罐底像褪色的情书。

凌晨五点的地铁口，林深的外卖箱在肩头压出红印。他在第七次超时后被投诉，系统扣罚了当天的工资。经过城中村时，看见二楼窗户里夏薇的身影一闪而过，窗帘上晃动着陌生男人的轮廓。

深哥，你女朋友又换新车了？同事阿明递来一支烟，听说那小子是搞区块链的，上个月刚套现三百万。

烟灰落在键盘缝隙里，像撒在墓碑上的泥土。林深想起上周在商场撞见夏薇，她挎着新款LV包，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在阳光下刺得他睁不开眼。我们不合适，她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划过他发皱的衬衫领口，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深夜的便利店，星痕藻的叶片开始腐烂。林深蹲在洗手池前换水，冷水刺骨。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深子，认命吧，咱们老林家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

暴雨夜送外卖时，林深摔进施工路段的坑里。血水混着雨水渗进制服，手机屏幕在泥水里闪烁：夏薇：明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住院部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护士站的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元宇宙概念股今日暴涨30%……林深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突然想起大学时写的科幻小说。他曾梦想成为刘慈欣那样的作家，用文字构建另一个世界。

你知道吗？星痕藻在佛教典籍中被视为星界的投影。护工阿姨擦拭窗台时，阳光正好照在玻璃罐上，它们从深海淤泥里长出来，却永远朝着月光的方向。

林深出院那天，夏薇开着保时捷来接他。我要结婚了，她递来请柬，他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副驾驶座位上散落着未拆封的奢侈品纸袋，香奈儿的标志刺痛了他的眼睛。

林深辞了职，在城中村租了间带阳台的小屋。他开始用积蓄购买星痕藻的孢子，在淘宝上研究水培技术。每天清晨，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藤椅上，看第一缕月光亲吻叶片。

深哥，你这藻能卖钱吗？阿明来探访时，踩碎了地上的玻璃罐，要不我给你介绍个IT外包的活儿？

林深摇摇头，继续修剪枯叶。他在抖音开了个账号，记录星痕藻的生长过程。有天深夜，粉丝留言：看到你的藻，我终于敢辞职去拉萨了。

夏薇的婚礼在云端酒店举行，水晶吊灯下的新娘美得让人窒息。林深在礼金袋里放了株星痕藻，卡片上写着：祝你永远活在自己的光里。

回家的路上，暴雨倾盆。林深在天桥下避雨时，看见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弹唱《星痕藻》。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歌词本，忽然对着雨幕大笑起来。

三年后，林深的星痕藻培育基地在城郊落成。玻璃温室里，深浅不一的星痕藻在营养液中摇曳，宛如银河倾泻的碎片。他穿着褪色的牛仔服，给每株藻系上刻有诗句的木牌。

老板，这批星痕藻要空运到巴黎？员工小莉举着订单，那边说这是他们见过最纯净的星纹。

林深点点头，目光落在温室角落的旧玻璃罐上。罐底沉着几片褪色的叶瓣，旁边是泛黄的病历本和夏薇的结婚请柬。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条消息：我离婚了，你还好吗？

他删掉短信，打开直播软件。镜头里，星痕藻在月光下缓缓舒展，弹幕如雪片般飞过：谢谢主播，我终于鼓起勇气离开家暴丈夫。今天辞职了，准备去大理开民宿。

黄昏时分，林深独自坐在基地天台。远处的城市天际线被夕阳染成金色，霓虹初上的光芒与星痕藻的幽蓝交织成奇异的光谱。他摸出藏在花盆底的U盘，里面存着未完成的科幻小说《星痕藻星人》。

夜风拂过，带起几片星痕藻叶。它们轻盈地飘向城市上空，与万家灯火融为一体。林深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逃离现实，而是在淤泥中开出属于自己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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