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分桃之爱
书名:王莽撵刘秀 分类:历史 作者:醒了就微笑 更新时间:2025-02-25 17:28:40
秋日正好,微风不燥。便辇北绕天梁宫,横穿凉风台,一头扎入了层林尽染的果蔬北园。皇帝心情一时向好,着太仆于溪涧亭前下了龙辇。
此时禁园霜序既降,硕果垒枝,金丸颤颤耀目生辉。倒是苦了那垂暮老叶,被秋凉引摁地上摩擦来去,青石板落一层黄毯。溪畔的芦花在风中凌乱,头顶有北雁展翅掠过,唳鸣声划破秋日长空,为北园平添了几分灵动与凄婉。
臣子们无心游山玩水,都把眼珠吊到了树上,对禁园鲜果眼馋得不行。皇帝呵笑着嘱御侍女多多采摘些时令回来,于是宫蛾们抛却了矜持,花花绿绿地来回窜行,像螫蜂釆蜜样挎上竹篮,踴跃游戏于果林之间,或蹦或跳,或倾或卧,或惊或叫,或喜或闹,把个禁中御园闹了个盘底儿朝天、人仰马翻。
凭阑眺,俏枝头,羊枣点点绛唇香,媚眼儿戏诸侯。梨榛在,香馥远,亭奈亦难把情收,八荒任风流。赤樵柿,红灯楼,羽裳共舞上西楼,石榴颤悠悠……
众大臣如狼似虎地啖过了安榴亭奈,果核随意丢了一地,都抹着嘴子赞不绝口。丞相孔光出圣人世家,自是学富五车、经纶满腹。此时背对高崖飞瀑,凭阑捻须吟唱道:“樵柿追阙檐,雪梨吊宝墙,禁园深似海,旧臣沾衣尝。”吟罢倒先感动了自己,引袂沾了沾那面上之泪,臣僚们都击节笑赞了起来。
难得君臣们融融和和,刘欣挣开御侍搀扶,上前抚掌夸赞道:“子夏之叹,实首启盛、中妙境,世当无出其右者!”董贤随后陪笑道:“丞相金诗,形象宛然,气骨苍然。五言绝尽抒皇天厚土,洗尽流调,不愧我大汉文魁泰斗也!”
丁明听罢寡趣一笑,抖抖身畔黄金菊那如瀑的花萼,也阔步捻须赋诗道:“菊蕊吐千瓣,一荣百花枯。独战寒江雪,开屏护圣主。”诗面清素、自然流畅,直白护主的赤胆忠心。
鲍宣听了也热血沸腾,遂煞有介事地向国舅拱手美言道:“不得了不得了!君侯大言,烈烈桓桓,时维武安,神机电断,气济师然,铮铮不群。子都不才,仰之弥高,钻之弥坚也!”何武、韦赏都随声附和,引来了阴凉处几缕泠泠目光。
国舅丁明掌兵日久,诗蕴不乏硝烟之味,如乱兵逼宫的金戈战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天家心里也拎得门儿清,臣子们务要重新站队,嫌孔光复出多阿谀,持禄保位失气节。又忆起白日梦中事,至今仍是心有余悸,气刘箕子不念兄弟之谊拔刀相向,恨国舅凭尺寸之柄而阻上香车……
小肚儿鸡肠多生事,来世枉披活人皮。梦呓中所谓香车宝马,并非是仙家的六骏玉辂,倒成了他飨国不永的森森灵柩;馈赠箕子的硕大丑石,终化为秦赵和氏璧镂刻而就的帝家信物——传国玺宝。
刘欣也自知时日不多,恐从弟刘箕子顺位承阼蓄意报复,便有意禅位可心之人,又恐国舅从中作梗,就有了迫他远离紫微之心,遂半吐半咽旁敲道:“大司马诗品骁武精悍,沉鸷有力,与丞相妙境不分仲伯,然冒花甲冲锋陷阵,恐心有余而力不逮呀!”
国舅一听心里瓦凉。这呵来护去的反遭忌恨,操心操肺换来的,却是一头白眼儿狼……许是平日掣肘太多,日后放任也便是了,遂自腰间拔出佩剑,虎虎生风地舞了一通。
谁料跌凹处崴了脚丫,趔趔趄趄的几近摔倒,幸有何武赶来扶稳,尚不致闹出太大笑话。待佩剑入鞘挥了把汗,便群揖一礼粗喘道:“愚臣肌体还算康泰,不敢妄言龙精虎猛,饮马瀚海——还绰绰有余!”
几名宫蛾正掩口颦笑,见御史大夫瞠目扫来,眼瞪得像血铜铃样,吓得一个个急缩回了脖颈,垂眉环手经立一旁。天家扶辇忍俊不禁,哑笑盱眙方张起面来,见飞瀑潭边有匹军马正埋头吃草,忽被一军士顿缰鞭笞,眉头一皱,诗兴大发:“朕也即兴赋诗一首,以和国舅忠勇之心。”
见臣子们都面呈吉隆喜色,且作屏息以待状,就笑望军马宏声道:“田园晃悠悠,偷闲恋绿畴,含饴玩玄孙,俯首弄孺牛。金笼牵鼻走,等闲扬鞭抽,遇旱无莳植,横吊犁铧头。”
怎奈天家还未及合唇,各种溢美之词就铺天盖地猛砸了下来,瘆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明就里却妄加赞誉,刘欣不吃这一套,一脸嫌恶爬上步辇,目光直抵果林深处。那副道貌、淡然与洒脱之气,好似抛出了一壶陈年窖藏,叫这班臣子去好生品砸。
国舅丁明也不憨傻,毕竟出山阳郡瑕丘世家,终是嗅出了一丝异味儿:诗的上阙为劝导文,草绘了一幅儿孙绕膝的田园风情画,天伦之乐,夫复何求?下阙却是一幅春耕图:老牛躬耕在田间,力有不逮就扬鞭,一年四季不得闲,老来烹作碟中餐。两种结果,二选一。丁明解透了其中之意,不由踉跄着后退了数步,惊恐失矩,冷汗淋漓……
凭心而论,陛下已年满二十有五,领定陶藩王时便文辞博敏,幼有令闻。昔时览睹孝成皇帝之治世,宫闱不修,权柄外移,是故临朝便乾纲独断,务揽主威。然过度宠溺幸臣董贤而屡诛大臣,有覆餗栋挠之凶险。今日有意收后族之权,为董贤上位搭桥铺路,若不勇退蔽国自保,只恐会有性命之忧……
苟如此,心情自然平复了许多。默默于潭边解开了青绲取下武冠,颤颤捋抚着这两枝鹖尾,银白如锦、罨画的鹖毛呦,闪动着纯洁灵动、至死不却的光圈儿,而被光圈儿灼伤之处,有两行热泪无声自流……
唏嘘一二,又自虎头鞶囊内抠出了金印,于鞶带上解下绕了四匝的紫云锦绶,遂牙关一咬,上前一步跪奉道:“大司马臣明谨奏陛下:臣明愚钝圣王不弃,垂垂老矣,岁称花甲!小溲湿履,耳聋眼花,诚乞骸骨放归东篱,以避贤者功名之路!”
这话一出,差点惊翻一帮臣僚。刘欣也未曾料到国舅反应如此之快,不由蹙眉摊手问:“国舅此举何为呀?适才不是龙精虎猛的,怎说翻脸就翻脸?这背弃恩义,前恭后倨的,你叫朕心何以安?”
丁明摇手哑笑道:“自绥和二年即帝位,时灾异频发,三辅权变,陇西、北地与西河各处暴民四起,平叛之后方其在国,好礼节俭,收揽威柄,朝廷竦然,庶几于治。上甚欢愉,赏裙带老臣拜阳安侯、大司马骠骑大将军,而后废除任子令、限田令、肃吏治、整乐府、复旧祠、倡三年丧,招徕四方贤能之士。今臣愚驽,不胜卒伍致位三公,恐先狗马填沟壑,终无报德以塞责。伏惟归侯乞骸骨,以避贤者上位路……”
“言而无信,却之不恭!”刘欣背手而立道:“七十致仕,还禄于君,舅舅贵庚几何呀?”丁明赶忙答辩道:“臣虽虚度五十有七,人常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加之臣有负薪之疾,如此下去,惧有后悔,以寿命终,不亦善乎?”
鲍宣一旁听出了门道,赶紧上前谏言道:“阳安侯兼帝舅之尊,献纳忠谠,安国利民,随事谏正,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真社稷臣也!诚乞陛下三思而定,斟酌再断吧……”
鲍宣正要摆手呵止,便见那御史公何武、车骑老将军韦赏、光禄大夫彭宣、中常侍王闳及贤良大臣宋崇一干,早已展袂附议御前。
刘欣一看面露难色,都是御前信爱臣子,说挽留吧,心有不甘;一口回绝,情同隔山。于是扶辇蹀踱来去,一时没了主心骨儿。倒是董贤附耳道:“依奴看来,君侯乞骸求得病休,赐告也好,颐养也罢,总会有个苛可之日的。如今国舅年事已高,又顽疾在身,若拴竖身边操持国柄,岂不忤逆背了孝道?”
皇帝一听有了谱样儿,就抚他肩头笑赞道:“这外断内决还得圣卿,如此甚好,交由兰台,发个赐告!”遂着尚书令上前收了他的鹖冠与印绶。鲍宣不服又要谏争,刘欣拂袖横指道:“今上国舅顽疾缠身,宜放归汝南好生调养。你蹦上前来所为何事?身正不能当枪使,巧言弗能当饭吃。务要我老舅操心操肺,去擐甲挥戈血洒疆场?”
这颐指气使的一顿痛喝,骂得鲍宣是灰头土脸。见那些臣子旋即噤口,方对董贤嘶声道:“着少府备二十褭蹏金,东园配驷马安车两驾,解归阳安,颐养天年罢!”说完拂袖上了便辇,头也不回,起驾直赴太液池而去。
这一路喧嚷驾摆西,残林斑驳疏影稀,仰天长叹惊坐起,热泪两行自哀泣……适才还是唇枪舌战乌乌泱泱的,这下倒好,独独留下了他自已。怜见君王无情义,国舅早已模糊了双眼,遂曳袖沾泪伏拜下去,恭谨行了番稽首大礼……
三山兀,仙人出,浮光跃金,畅游太液湖。滩头匹鸟相轻逐,崭岩涟漪,曛卧安乐谷。鹈鹕惊,鹧鸪怵,唼喋荷荇,梦断鲲鹏路。建章宫,仙人驻,千门万户,独宠一人误。
一行人坐上了越女舟,游荡于湖光山色中,撩涟漪粼粼,素锦轻摇,兰宫贵阙倒映于水中,天水一色,美轮美奂;叹蓬莱、方壶、瀛洲矗矗,似华山之削成,若隐若现,云雾缭缭。有仙鹤翔聚,啼鸣清越;观浪头,长桥卧波,如虹饮涧,牵手湖岸与仙岛,人行其上如入仙境……
君臣一行在长堤津头上了柳岸,秋高气爽,碧野长空。湖边多平沙,沙上皆雕湖紫萚绿节类草藻,间或凫雏雁子,又多紫龟绿龟。董贤小心拾一绿龟,搓了搓背壳亮给天家,“此物虽小,龟寿千年。”刘欣听了摇首苦叹:“上林盛大,建章旷美,却是草龟长栖之地。我等虽贵,寥寥数载,也不过夜空一流星耳!”
董贤听了鼻头一酸,“都是奴家……起了个头儿,哪里不痒往哪儿挠……”刘欣见他黯然自责,便轻捏绿龟放置地上,徐出锦帕将他的手掌都擦拭了一遍,方两手一摊趣笑道:“年轻轻的,莫作那些白华之怨。”
“这便对了。”董贤转而笑泪道:“国舅掌兵内外宽仁,小主性子又太焦燥,火烧火燎的,本阴阳调和四平八稳,一言不和便动了国本。依奴之见,跟他也莫置什么囊气,不如追牒收回成命……”
刘欣本想半依半就,回头见那些臣子正侧耳倾听,就背手望向了大石鲸。水灵灵的雏鸟叫声清脆,忽而出入蒹葭内,忽而立于石鲸头。引得刘欣一时兴起,手痒便想抓个玩玩,哪知抬腿失了重心,一下子栽倒沙窝里……众人赶来扶起时,泪水已洇湿了一大片衮衫。
董贤曳袂沾泪道:“主子如是摧折龙体,你叫奴家心何以安哪?”众臣听了都伏地抹泪,浑身颤颤呜咽道:“陛下保重——”
皇帝被扶卧辇榻之上,双目微闭,粗喘连声,鸠面苍苍毫无人形。御侍女撇取黄汤喂拭过后,刘欣这才有了精神,将董贤召至跟前叮咛道:“尧禅舜、舜禅禹,咸康之治光耀千古……卿自舍人,仁和恭谨,自可进位承祧大统……朕疾自知飨国难永,趁我尚有一口气在,替你把腰杆儿捋直喽……”
“又说那话……”董贤迅疾去捂他口,又怕落人口实污了圣颜,便退后一步啜泣道:“奴家自小蒙恩被德,有负千钧之重托!初出翁牖桑枢之户,言官补阙之子;无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资才;俛起滴漏童子,蹑足黄门之间,蒙天家错爱,殃及内外。承袭大位如掌舵之舟,非天选之人所不能。奴家为圣君牵马坠蹬,此生之愿已足矣……”
多说无益,便抄近摆道承华殿,没行百步又下了便辇。滩边的果林多沙棠栎槠、桦枫槟榔,间或有檀木木兰围冬青。刘欣观秋枫成林红胜火,便手搭御侍徐徐趋来,边走边摇首嗟叹道:“圣卿性子太过良善,若不予之杀伐之法,怎会敌那虎狼之群?”说罢于道边折下了一条汉源椒枝,折身杵在了群臣面前。
刘欣挽紧董贤手臂,于众臣面前蔼声道:“汉源椒条多利刃,卿的柔荑太娇嫩,待朕与你拔除了,扬袂权可作王鞭!”说罢攒袖横眉努目,腾蛇纹骤起,搭手狠狠一把捋去,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臣子们一见都踉跄扑倒,一个个捶胸顿足嚎叫道:“陛下如此催折龙体,何以自绝万民哪……”刘欣搓手强笑道:“皮外之伤,何足挂齿……”话音未落,早有太医于御道边上扯了把大蓟,搓烂后敷上他的掌心。刘欣凑鼻一嗅嫌恶道:“弄得什么,臭不可闻?”见太医与众臣都伏拜地上,不再理睬,径向果林深处趋去。
中常侍王闳早气愤不过,趁御侍回头称起的当口儿,一鹞子翻身截住了董贤,拳头搁放他肩头,且贴脸咬牙切齿道:“圣卿君别来无恙,若他日得帝,某提头来见!”董贤不躲不闪道:“我又无过,断不怵你,莫要总拿得帝说事!”王闳疾拔出削刀顶上脊骨,“全身而退,两者无伤,圣卿好自为之吧!”
天家察觉身后有异,回眸一瞅,吃惊不小,急唤来期门仆射期门郎,欲将那王闳当场擒拿,不料被司隶鲍宣纵身拦下,立王闳身前展袂道:“公清首之,先正自心,圣体自戕等同弃国!”
“这还了得,都敢逼宫了!”天家气得俯首四寻,想搬个坷垃砸死他,却听御侍莺声道:“还不知司隶那张臭嘴?开口能叫人气死。与王一疏称兄道弟都一个货色,跟东朝也是熟络得很,此事若传到东朝那里,太皇太后还得絮叨。”
可不是么,鲍子都出自谏大夫,莫看三十浪荡岁儿,练就了一口好钢火,传闻能将死人说活,活人说死。俗话说:捎话捎多,捎钱捎少。若有的没的添油加醋,再死牙臭嘴给捅到东朝,挨祖宗暴吵只是小菜儿,光暴戾之名,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刘欣思罢寡趣一笑,便觍着小心蹭磨过去,轻拍了一下鲍宣手臂,恭谨问:“鲍子都、鲍司隶,董夫子所言君为臣纲,驾前失仪该当何罪呀?”鲍宣赶忙揖礼道:“臣惶恐,臣有罪。”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刘欣无奈摆手道:“得得得,先攒着,咱下不为例。”阔袖一甩上了便辇。
这塌天的祸事就了结啰?鲍宣挠头不得其解,瞅了瞅王闳,王闳摊手,又瞅了瞅手背上附着的这片大蓟汁子,青出绿的,又黏又腻,不由挤眉顿足道:“天家赐赉,铭感五内!且这蓟汁儿涂俺手上,也能除去膏盲之疾?”引得一众都掩袂偷笑。
步辇落在了玉堂殿的颢天台上,天家站在十二重五彩华盖之下,见南门嶕峣阙处黄尘滚滚,遮天蔽日,稍顷见骑士们横刀跃马、勇武彪悍地校猎归来。猎手们一个个鹖尾异装,身披兽皮,裤饰青龙白虎图案,翻身下马,又于马背上卸下了豹貔豺狼等诸多猎物。
韦赏代大司马为六百石以上京畿将军庆功设宴于颢天之台。南军将士设西部铜柱殿与九室之间,毗邻虎园;北军设别凤阙与井干楼附近;期门、羽林设嶕峣阙与鼓簧之间。
刘欣立在颢天台的卧棂阑前,轻攒阔袖与董贤言道:“韦赏也曾随我半生,两度致仕,缓其所请,权且补阙国舅公位,也好教你习学武备,以掌九伐之法正邦国。学成之日,自取而代之。”董贤一听急急推诿:“奴家从无孟贲之忠勇,白起之果决,服侍天家左右尚可,掌一国兵事?”摇了摇首,“如架火炙耳!”
刘欣听了垂眉一笑,伸出玉指点他的鼻头,笑呵道:“你这胆子,不喜杀伐,叫我如何放得下心?世伪知贤,道远知骥,不习兵事,谈何社稷?先赋你个给事中吧,领尚书,文武公卿因尔奏事。还有乃翁关内侯,与卫尉互调掌京门,则高枕无忧矣!”
玉堂殿前有将作立起万石的钟架,吊起千石的洪钟,高树五彩翠旗,架起鼍皮战鼓。忽听一通钟鼓奏响,震落一地瓦松、细尘,将士们从四方蜂拥而来,井然有序地排列在玉堂殿前的旷地上。
昼漏未尽十四刻,太常卿杜业于颢天台前奉诏宣喝:“五军校猎班师仪始!乐府奏乐——”建章宫骤然爆竹喧天,鼓乐齐鸣。太常卿又仰脖高喝:“拜——”大鸿胪传拜,有司扬钲击鼓三通,偃旗,众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杜业又唱:“嵩呼——”三千将士便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音传九霄。
随之,便有大鸿胪宣读行赏诏令:“元寿元年九月乙卯,五军将士校猎班师,特行大赏。车骑将军、光禄大夫韦赏,擢拔大司马;光禄大夫彭宣,迁御史大夫;何武徙前将军;少府董恭徙卫尉;孙云徙未央宫少府;护军都尉孙建领执金吾,拜右将军;光禄大夫沛弘谭巨君迁右扶风;余等校猎士卒各赏钱三百。皇帝诏曰:风行云转,匈磕隐訇,黄尘勃滃,暗若雾昏,僄狡课才,劲勇程气。羽旄扫霓,旌旗拂天,吐焰生风,吹野燎山。是以武节是宣,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大鸿胪宣罢太常传“起”,但听校场“嗡”地一声,天穹似要撑裂开来,将士持矟戟巍然而立。太常又传:“嵩呼——”将士们三呼万岁,群情激昂,矟戟漫天,寒光闪闪如陷冰川。
大礼毕,歌舞始,上百的宫娥展袂曼跳陶唐氏之舞,女乐浅吟葛天氏之歌。一个个身披纯丝薄衫,婆娑多姿,美妙姝丽,妩媚绰约,心驰神移。金鼓之声,频起频落,铿锵悦耳,动人心魄。千人伴唱,万人相和,山陵松动,川谷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