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重幽梦
书名:王莽撵刘秀 分类:历史 作者:醒了就微笑 更新时间:2025-02-25 17:28:40
距金銮殿北一箭之地,与宣室之东毗邻的配庑,便是避暑御居——清凉殿了。周遭波摇峦影风得意,干云蔽日酷暑愁,殿顶有水幕如瀑顺青瓦当头濛濛而下,似雾非雾,似霜非霜……
时有一青年俊臣正伏谒省闼,日光如炙,大汗淋漓,听黄门宣觐忙揖礼跟进,绕驰道东走上得丹墀,又沿廊穿越濛濛寒雾趋进了殿内,不觉仰首白睛一翻,深深吸入了一口凉气,恍若置身于雪海冰川……
有千里深秋的一缕冷风,刮得盈盈楚魂冰泪,怯见四壁以玉晶为盘,上贮冰砖晶体通透,不应霜降,刺骨森森。循声前瞻,方觉腿僵,以精镂画石为清案,玉榻冷魂绡纱紫,琉屏溢彩流光寒。屏后有两名宫女挽袖轻摇,名匠丁缓所制的高约两丈的玳瑁七轮扇,正魅影陆离地轻轻吱扭,寒风徐徐不袭自来……
皇帝扶了扶鹊尾长冠,斜卧榻头呷了口药汤,就遮袖顿首猛咳了起来。董贤赶忙曳巾去沾,刘欣蔫蔫见人伏拜,便轻轻拨开了嘴边的玉盏,漱了口御侍递进的神水,遂啐向跪擎的痰盂之内。挥手哑喝:“卿叫宋崇?”
宋崇赶忙张面应喏。刘欣扶靠坐直了身子,又问:“乃翁贵为先帝少府,你以父任为郎,今由义郎举贤良第,可胜任否?”宋崇叩答:“臣虽不才,蒙圣眷顾,唯恐不及……”
“广闻爱卿廉若鲍叔,勇若孟贲,真不虚贤良臣位。今见你如此年轻,始料未及,可有而立?”宋崇忙答:“虚岁廿六。”“你长我一岁。”刘欣说罢盈盈一笑,又指指董贤与王闳,道:“圣卿二十有二,王闳大你两岁,鲍子都若在就全了,他二十九,都青年才俊。”“陛下盛赞!”
“你起了吧!”刘欣刚刚有了笑靥,忽而眉头又骤起浮云,“今日我等少年团聚,如含苞吐萼,蓓蕾初开。可叹——朕若陌路之花,常年违豫,开至荼蘼罢!”说完两眸嵌满了血丝,于官灯之下泪光闪闪。
三人一听都“扑嗵”跪地,董贤以膝行陛下跟前,泣不成声道:“又说那话,大家怎会生此念想?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若抽丝。一心向好,孜孜求治,总是有痊可之法的。若苍天有欺,飨国不永,便让奴家……先替您淌条小路吧——”说罢伏地一恸几绝。
王闳闻言心生不忿,便噙泪上前掐他的脖颈儿,吼:“陛下嗜药不怠,自有上天眷顾,你死则死耳还诅咒天家,信不信我一拳将尔牛卵砸烂!”
刘欣见二人又胡搅蛮缠,无奈摇首甩袖制止。待各立一厢不再斗嘴,方与宋崇哑声道:“卿的荐奏我已看过,济阳令刘钦禁捕鸱鸮,以解田鼠泛滥之忧,实为百年之创举。朕已草制召尚书,擅自捕食宜入刑问罪。刘钦察为朕的族叔,其秉德清素,刚直有节,善断奇案,民望日高,可叹陈留乃苦寒之地,盐碱尤多,兖州也无吏员出缺……”
听陛下玉音有采信之意,宋崇眼前骤然一亮,献言道:“今我大汉四逢盛世,国朝十三州人口录册者泛五千九百余万众,尚外籍无算。豫州为最,豫州又以汝南为首,下辖泛五十余万户。汝南郡又以南顿为大,南顿县令擢升太守,千石令台空悬日久,愚臣以为,宜差刘钦破格迁调……”
刘欣一边点头应许,一边着尚书落笔察实。董贤见陛下以沉疴之躯日理万机,心中不免隐隐作痛,见他额上瘁出了汗珠儿,星星点点地闪着贼光,便于袖中叙出条香帕去轻轻沾拭,边沾边莺莺嗔怪道:“本丞相府事,今都抛诸省禁舍内,相府的中庭都荒草湖泊了,得找个干臣补上才是。先丞相遭侍中傅嘉毁谮,诬陷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今宜复博山孔光秉政,免佞臣傅嘉为庶人,遣返老家抱孙子去吧!”
天家听了贴面调笑:“真的是,皇帝不急宦官急,不过朕也正有此意。削了佞臣,由子夏二度入宰为相,外定大朝,内安天心。然这一动御史公位……又叫何人递补呢?”
时有几名可人的宫婢款款奉上了六盘巨敉蜜饵与莲蓬糕来,又遍斟几卮紫阳青茶,众人遂陆续入了席位。刘欣奉茶盏“沸沸”地叫嚷,又撂下玉卮甩了甩手,就挥袂着冰政去鉴里取冰。凌人将陈冰入盘奉上,宫娥忙夹筷投入卮中……
宋崇见卮中芽头如梭似毫,叶片浸后齐齐向上,若长在江流崖壁上一般,正啧啧称奇,见陛下示敬忙嘬上一口,汤香茶靓,苦中带甘,清凉爽口,煞是惬意。宋崇闭目品咂了一番,遂揖礼当前抒怀道:“臣观紫阳芽头齐齐向上,如出污泥而不染,恰似蜀郡君公为人,宁折不挠,鲠固清明,嫉恶比周,直鞅安行,实肱骨干臣也。”
皇帝听了扬袂一笑,“何武这厮何其有幸,得贤良大臣另眼看觑?昔日补录司空缺位,因行孝道走函谷正逢帝崩,被人直谏失了公位。这兜兜转转又翻晒回来,却是出自贤良之口……不不,还有王嘉!”说罢忆起那王嘉对状,忙着谒者快马赴狱,将廷尉对状呈上览看。
董贤挑起了几根蜜饵,漫不经心地塞入了口中,末了搁筷儿慢嚼道:“还不是傅嘉毁僭君公,说他侍亲奉母不尽忠诚,孝声不闻,恶名流行,缴司空印绶罢回了封国?”
睨见皇帝一脸悔恨,方知一慌说漏了嘴,忙不迭抓耳挠腮嗫嚅道:“要说也是奴家罪愆。彼时大家卧病在床,仆怎昏聩封了玺宝?这大印一落,覆水难收,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完自赏了三大耳光,使粉嫩的脸蛋儿骤变青紫……
俟卷宗呈送到了龙案,天家也不顾自己脸面,就急急翻阅当庭对状,见故丞相王嘉于卷中述道,董恭问贤良与不肖主名,嘉对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引为憾!……
皇帝黯然收拢了简筒,脸子登时拉了下来。闭目细思那王嘉供词,突觉自己咽头一哽,鼻头一酸,犹痛失了一条臂膊一般,龙目一搭,方知清泪湿了衮衫。
几青葱俊臣顿觉骇然,一个个都垂首恭立,哑口无言。只听得隔间正殿那铜壶滴漏传来的水音,清脆悦耳,铿锵有力,如悼考妣,如鸣丧钟,好不断人肠……
秋行冬令,龙疾日重,天子校猎上林苑。吉日的晨露尚未褪去,官道上层叠的枯枝败叶便被御驾的马蹄、车轱辘子辗来辗去的,直到轧成齑粉化成泥……
那象牙镶镂的雕轸车辇,昂首奋蹄的玉裹六骏,虎贲跃马持戟开道,光禄重甲仗剑环从,执金吾辇前执辔前引,卫尉金戈铁马陪乘……车辚辚,马萧萧,旌旄导前,重骑压后,震得狼烟漫天滚滚,黑涯涯卷向上林苑来……
自铁骑西出章城口,不消十里,便到了建章宫以南的阊阖天门。天门由璧门斜坡而上,通高二十有五丈,东为别凤阙,西曰井干楼。东南阙上因置有一丈多高的涅槃金凤而故名凤阙;西南角为神明台,乃祭四方仙人之所,台高五十丈余,上立镏金仙人,手托着长宽二十七丈错金承露盘,盘上置一琉璃玉卮,授神露、和玉屑,饮之长生,羽化成仙。
车辇过圆阙、嶕峣阙,沿御道一路向北数里,便到了建章宫正殿——玉堂殿。董贤扶皇帝下了玉辂,至斜坡御道又换乘步辇,上四丈高的须弥台后搭目四探,见南军、北军及虎贲、羽林三千重骑,旗戟森森,马啸长天。
几通鼓磬震喧之后,大司马丁明于台前阑干处高声诏宣:“元寿元年孟秋辛酉,天子校猎上林苑。皇帝制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以南北二军及期门、羽林校猎厉兵,陈虎旅于飞廉,垒壁乎于上林。安不忘危,治不忘乱,乃立国之本。将士用命,毋负朕意……”
话音甫落,殿前重骑遂振戟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纷尘骤起,鸟兽遁藏。
韦赏又宣告诸校骑士鹰鹯竞鸷、及包抄合围的仪程规制,宣罢有九重炮仗冲天而起,四方回音震天价响。执金吾挚熊虎云旗领五校北走,卫尉率八部执龙云霓旌向西窜行,俟两队交叉撕裂分离,便见漫天狼烟滚滚,殷天动地,入林陆离,快马四散逐鹿而去……
昼漏上十六刻时许,天家设宴玉堂殿。董贤命谒者引大司马丁明、御史大夫孔光、司隶校尉鲍宣及何武、韦赏等一干重臣围坐席厢,遂提袍登顶上了陛台,安然陪侍于皇帝跟前。
有几多宫娥挽袖斟酒,刘欣把盏劝请道:“今秋校猎上林苑,叹朕躬违和,得诸位卿家忠心贯日,效死勿去,特设百末旨御宴答礼以谢。殷殷钟石羽籥鸣,百末旨酒布兰生。百花入味,十年陈酿,以百草华末而杂就,故香且美也。聊表朕意,卿等尽饮。”
众臣听了都答礼以谢,有太常面西跪地回礼,且执酒三卮上飨与天地。俟酒过三巡,何武因贪杯多食了几卮,只觉得头重脚轻,心血崩张,就强撑着铜铃大眼摇身而起,支吾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欣也悉知其为老熟醉,就倾前一笑扬袂道:“爱卿你说!”何武躬身揖礼道:“我大汉相宰空悬日久,以致调度有缺,上下失节,陛下龙体瘁累至斯,万千黎民何以宽心?我万里海疆土广民殷,贤能如林,惟所择以拜相封侯,方解我主劳碌之身哇……”
天家深知何武为人,虽四肢发达不避轻重,却忠孝节烈不耍心眼儿。见他抛出引玉之辞,便仰后戳指点笑道:“真不愧故丞相王嘉荐言:君公为人,可昭日月。”说罢朝董贤会心一笑,“昨日圣卿尚在陈请,先丞相孔光遭傅嘉毁谮,诬陷大臣久失其位。今傅嘉已逐,子夏当归,复相位、故国博山侯,诸位卿家可有异处?”众臣躬揖:“陛下圣明——”
大司马丁明见众臣归位,心里敞亮就想戏人,故蔑眼一撇轻笑道:“董少年可谓三月桃李二十一,骨骼华美,俊朗清奇,一言九鼎,酣畅淋漓哇!甘罗十二为宰相,虽非堂堂笃行君子,然也战国名策士也;董少年一盏清灯伴君侧,裙跟玉辂上桂魄呀!”话一出唇,心中通达,便堆出两个小酒窝子笑给董贤。
言语虽多溢美之词,董贤却听出了挽歌的凄凉,就如同鱼味鲜美却卡了喉嘴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当朝国舅位高权重,也只得小心咳痰自食。董贤答谢:“国舅谬赞……”但盈盈泪目终把不住,秃噜噜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天家在上看得真切,心如火燎却佯装不知,甩着响鼻儿尬笑道:“子夏复宰,君公入公,国舅您看可还胜意?”说话间见董贤自袖中掏摸出一方巾帕,许是一个没拿紧,被过堂的秋风给卷下了陛面,几个内侍忙不迭去捡……
丁明笑看那失魂之相,心中滋美却恭谨回道:“内别甥舅,外分君臣,岂有臣下胜意之说?子夏刚烈气节不倒,自是丞相不二之选。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四夷八荒黎民,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也。然上下有分,纪纲有叙,苟慎选天下贤才而委之,有功则赏,有罪当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国朝上下谁不尽力,以身许国?”
刘欣托腮细耳聆听着国舅的说教,初观像个小学生,内里却是叛逆得不行,左耳朵听,右耳朵扔,委实一句也听不进去。
搭目见董贤珠泪滚滚,心中委实如同刀绞,又见内侍追出了殿外,暗咒之余便自袖中曳出方巾帕,着身旁御侍私塞给他,又正襟危呵笑道:“自古君王,或勤勉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何言不公?丞相既定,御史公出缺,若依国舅大司马之意,何人执柄方可称意呀?”
丁明见皇帝有苛责之意,便黑着脸子硬刚道:“非是称了某某之意,是要称我天下人之心!先丞相曾屡荐孔光、何武二位贤士,今子夏既已复宰相位,君公自当归位三公。收召才杰,意从人望,陛下如释重负,苍生自然乂安!”
听国舅一口死牙臭嘴,无大出息,也就无端泄了口恶气,遂着尚书令提笔草诏:“汜乡为人,鲠固清明,嫉恶比周,直鞅安行,进贤为国,稽考典型,今复就御史大夫衔,监察百官,斧正为国。”待策旨当堂宣读后,不及何武接旨谢恩,天家已然抬上了步辇,穿廊过院奔枍栺去了。
刘欣回銮枍栺宫中,屁股还未沾上软榻,便见那御侍女宫手奉药汤飘逸而来,人还未至,药气先闻,浑身不由骇瑟了一番。这一激灵不要紧,袍裆已是浸湿了一片。当着女流如此出丑,臊得皇帝是又羞又恼,遂扬起袖袂乱扑戳……
御侍女吓得似一具僵尸,倒退八步目瞪口呆。董贤急急接过药盏,哪料皇帝不买账,硬着头皮就冲过来,故意顶翻他手中的杯盏,只听“咣朗朗”几声脆响,吓得一众忙惊悚跪倒……尚有一片儿停了半晌方自天而降,“咣”地一声,最后的惊魂落了地。
估摸是鼓胀着肚皮没有进食儿,刘欣回寝不待更衣,就随意用了几口尚食递进的糯糕团子,漱了漱口,倒头便睡……
青窗外已是乌云密布,闷雷隆隆滚滚而来。刘欣起身推开了殿门,猛见一闪电兜头劈来,躲闪不及猝倒在地,惊见苍天被活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口,若血盆大嘴哈哧而来,欲将这偌大的长安宫城囫囵吞食,随之便是漆黑一片,腥骚之气扑面袭来……
刘欣惊叫着披袂逃命,却见那后堂血流漂杵,断头残肢凄声可闻。刘欣直吓得头皮发怵,两腿乱抖,夺路欲逃却撞了个满怀。刘欣气急破口大骂,却见来人横眉怒目,绝世的冷艳,脸描化愁眉啼妆,发绕三匝堕马髻,几缕乱丝敷住了白面……仔细再看,见其身披青绸交领重蚕服,下穿碧琼轻绡云英紫裙,我的天!不是冤死的冯太后又是何人?疾抱头惊哭:“呜呼!冯太后显灵……报仇雠您寻傅后去,找一后辈为哪般?”说完拔腿就往外跑。
千里荒漠混沌一片,刘欣展翅欲高飞,哪知两腿似灌铅,惊惶间躲到了悬廊的阙边,心想这下安全了,俟侧身一看,惊见冯太后七窍流血地闪到面前,且伸出枯爪竭嘶道:“昏君休走,拿命来——”
猛见这悬廊离地丈余,跃下必然粉身碎骨,急回首双膝一软道:“冯太后饶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行舟船。逼您缢决乃妯娌间事,史立逼供,张由诬陷,和儿一事无知哇!若有诓骗,天诛地灭!”
冯太后怒目横指道:“昏君住口!天子要案谁人不知?傅后干政,百官不宁,毙于酷史手下者何止千人?我妹冯习一家,弟媳君之、宜乡侯冯参,足足一百三十余口哇!满门杖毙,血流成河。然贼人史立混迹庙堂,昏君焉敢轻言无知?”
刘欣语塞,打骂不过疾夺路而逃,忽见冯习、君之及冯参一族白面僵尸,正万目睚眦地踏血而来……一声惨呼,便瘫软在地……忽闻有人大喝一声,猛见中山王箕子仗剑而来,疾挥手向他求告道:“御弟救我!”孰料箕子一声不吭,挥剑直捣刘欣命门,阴沉道:“杀我冯氏外戚一门,孤要诛你傅氏全族!”说罢使劲儿狠狠刺来……
刘欣急急披袖而逃,忽觉前胸倍感沉重,俯见胸前坠一巨石,黑不溜秋奇丑无比,疾卸下拋给箕子道:“此乃和璞天陨奇石,价值连城,御弟慢慢赏玩吧,愚兄去也——”
话音甫落眼前骤亮,一架彩虹通堑南北,但见四野祥云团聚,高廊四注,重坐曲阁,灵芝碧琳,珊瑚丛生,好一处修仙之行在……
刘欣贪婪眼冒绿光,不由分说上了天桥,忽靡靡之音由远及近,定晴望去,见四尊弥勒仙人正手执法器,于他头顶腾云掠过。刘欣挥手惊呼间,倏漫天花雨从天而降,七彩镶边儿,奇香无比,抬头见挎篮的仙姑立云头散花儿。又闻有嘚嘚蹄声铿锵悦耳,金光一闪,有玉虬六骏正奋蹄犇来,至天子旁,镶金缕玉的象牙香车嘎然而止……
刘欣急急撩袍上车,忽觉双足被人扯住,回头一见国舅丁明,急拔出宝剑厉声喝:“国舅放手,再不放手斩你手臂!”丁明狠狠回戗道:“臣一日忝为大司马,便由不得你恣意妄为!”刘欣见状气急生恼,挥起宝剑便斜劈而下,一声惨呼,大梦骤醒……
刘欣惊恐睁大眼睛,四顾轩阁乃建章行在,方知自已蜷身而卧,浑身淋淋如出沐汤。正心焦磨乱地哀叹之时,侍中已悄悄蹑到床边,刘欣惊呼:“圣卿,好险——”董贤便将他揽于怀中,又轻拍脊背呢喃道:“这又做了什么恶梦?容臣为您驱个傩。”说罢眯眼嘟囔道:“此为赤帝祝后卿,妖魔鬼怪都跑清……”瞥见天家一脸汗珠儿,心疼之余,遂扯了条锦帕去轻轻沾拭……
皇帝心情稍作平缓,便咬牙切齿叫喝道:“刘箕子啊刘箕子,朕视你如一母同胞,冯氏血案护你周全,诸多牵挂反恩将仇报,欲弑为兄你于心何忍?中山血案非朕本意,汝操戈相向一剑诛心!尚有母家外戚欺主,束手束脚,利欲熏心,朕是愈发容你不得!”
说罢战战披衣下床,借董贤托扶趋闼外廊前,看秋风萧萧黄叶泛滥,不禁抚阑落泪道:“皆为史立惹的祸,此贼不除,朕难心安。忽有预感,恐将飨国不永矣!”
董贤闻声“扑嗵”跪地,手捶金砖泣诉道:“又说那话,一觉醒来鬼迷了心窍?噩梦乃为心神所凝,生而为人概莫能外,断无存真之理矣!”刘欣扶他起身道:“莫说废话,去抄了那佞臣的史府,枭首供于冯后庙前!”
董贤沾泪疑惑道:“真要动么?”“君无戏言。”董贤赶忙躬身膜拜,“陛下圣明——”言罢捂帕泣不成声。俟皇帝好生安抚之后,董贤手指那北园果林,含着笑泪哽咽道:“大家快看,这红日曜曜,秋实累累,枫林飘红,轩阁挂彩,何其的美哉……”
皇帝颤颤微微搭帘去望,却见那,行云流水匆匆去,霜叶杳杳无归期,抖落一地菊花泪,凉风骤起阴间雨。笼雾濛濛锁瀛洲,风雪潇潇祭液池。繁华不再,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