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厦将倾,独木亦可撑
书名:天涯之走天涯 分类:仙侠 作者:洛叶知伊 更新时间:2025-03-24 00:03:55
任逍遥听声音有些耳熟,回身看去。一柄大刀扫到他面门,两马相离甚近,任逍遥情急之下卸开机关扣,右手持枪杆招架,左手枪头一招游龙探海直刺那人面门,那人不料任逍遥枪有此等机关,慌忙低头躲避,刷的一声,头顶皮帽被任逍遥刺穿。任逍遥双脚一提马镫,白龙驹极通人性,双蹄抬起,猛踢那人胯下骏马,任逍遥就势拉开距离,顺手扣好机关扣,严阵以待。
只见火光下,那人披头散发,满脸络腮胡,双目如鹰,冷笑一声:“逍遥侯,可还记得我”?任逍遥惊道:“阮亮,怎么是你”?阮亮咬牙道:“我本姓完颜,是大金国太祖皇帝完颜阿骨打庶孙,太师完颜宗干次子,逍遥侯的一剑之仇,今日我们便清算一下吧”!说着长刀横起直取任逍遥。
任逍遥不敢大意,双手持枪一舞,游龙枪盘舞周身,竟无半点破绽,正是七探盘蛇枪,任逍遥自营州城破后,便在山上潜心修习,如今七探盘蛇枪尽数熟练,再不似营州城外那般狼狈草率。完颜亮刀法虽然刚猛,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完颜亮斗得焦躁,刀法渐乱,招式大开大合。忽一招力劈华山被任逍遥荡开后,只听任逍遥喝道:“打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也该我了”!说罢游龙枪一抖,一招蛟龙探海便朝完颜亮刺去。完颜亮急忙横刀一挡,任逍遥一枪刺出便得势不让,七探杀招尽出,招招不离完颜亮咽喉,只教完颜亮心惊胆寒。
任逍遥凤目一瞪,大喝一声,右手持游龙枪一横,却是一招横扫千军,正是学自霸王枪的单手十八挑。项羽有举鼎之力,枪法也重在力道,所谓横扫千军,就是把长枪做棍使。正是: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
完颜亮不意任逍遥招数有此等变化,被一枪扫落马下,直觉肋骨阵痛,怕是断了。
任逍遥一枪朝他刺去,却被他翻滚躲过。再想追刺时,金兵百夫长千夫长尽出,拼死抵住任逍遥,慌乱中将完颜亮搀扶上马。彼时火已燃尽,待任逍遥杀出重围时完颜亮早已不知所踪。金兵见主帅受伤,也无心再战,纷纷撤退。
张远正在右翼与金兵大将虎相奇厮杀,眼见金兵一拥而至,一人捂肋,嘴角泛血被重兵拥护,想必是主将。奋起一枪逼退虎相奇,一声呼啸,龙骑军三员校官挡住虎相奇。张远招呼身旁十余骑便朝完颜亮冲去。
张远乃是东汉“北地枪王”宛城侯张绣后人,张绣曾在宛城之战中,以百鸟朝凤枪枪挑曹操账下第一猛将典韦,并杀死曹操的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此后百鸟朝凤枪便成了张家祖传枪法,代代相传。
张远抬手便是一招凤鸣岐山,枪如惊雷,虎虎带风。金兵两名百夫长挺身而出,挡在完颜亮身前。哧哧两声,张远长枪将两人贯腹而出,两名百夫长丢下兵刃,双手将张远长枪紧紧抓住,张远一时挣脱不开。
数名百夫长挺兵刃朝张远攻来,张远只得丢下长枪躲避,拔出腰间长剑招架,金将兵刃多为马上作战所用长刀长矛,张远面对围攻甚是狼狈。金兵则趁乱拥完颜亮退去。
张远躲开一人马刀后,一柄长矛刺到他身前,再难躲闪。张远也发了狠,握紧长剑准备临死也拉个垫背。
白影一闪,任逍遥飞马赶到,金兵长矛穿任逍遥肩头而过。任逍遥一枪刺死金兵,左手运五轮指砸断枪杆,大喝一声,抡起游龙枪一招横扫千军,周围金兵纷纷被扫下马。
任逍遥受伤之下强运内力,伤口崩裂,血流如注,当下吐了口血,便要往后仰。张远急忙扶住,泣泪道:“张远贱命一条,侯爷何故为我如此”。任逍遥喘了几口气,说道:“只要我任逍遥还活着,就不会丢下一个弟兄不管。平时练的还不够,回去更要用功才是”。张远泪流满面,夺了一匹马,左手持剑,右手扶着任逍遥,两人并马齐驱一路杀回营寨。
放进得营寨,任逍遥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张远急叫人将他送回城内。
此一役,龙骑军死伤五千人,教金兵横尸六十里。
任逍遥受伤回城的消息传到朝中,满朝震撼。赵构更是终日食不甘味,坐立难安。
数日后,任逍遥已无大碍,遂去巡视军营,龙骑军皆震惊。殊不知任逍遥自黄裳所教真经加固内功后,楞严经深厚的内力得以顺畅运转,莫说是皮外伤,便是筋断骨折,调养一月后也可痊愈,当真是世间罕见。
任逍遥那日见张远所用百鸟朝凤枪,招式虽妙但过于死板,不知贯通,想必百鸟朝凤枪数百间传下招式残缺,便将仁王枪中所记百鸟朝凤枪教与他,为弥补百鸟朝凤枪过于巧柔,又将暴雨梨花枪要诀招式一一教授,张远学得,对任逍遥感恩涕零,暗暗发誓必誓死追随任逍遥。
这日,任逍遥方上朝,见朝中众臣议论纷纷,众臣见任逍遥入殿,皆闭口不言。任逍遥也不在意,自在赵王旁站定,赵王似有心事,也未搭理任逍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构方才上朝。赵王乃皇亲国戚,任逍遥虽为逍遥侯,却也是皇帝亲封,故两人不拜。
赵构看向任逍遥,问道:“逍遥侯,龙骑军兵力还有多少”?任逍遥一愣,答道:“城外夜战,龙骑军损失万人,校尉十人,尚有精锐九万”。赵构眉头紧皱,任逍遥心中发虚,怕被发现了什么。
原来任逍遥驰援张远时收到岳飞传书,言建康府告急,请他奏请皇上发兵支援。任逍遥知此时皇帝断不会发兵驰援他,当机立断派所带五千龙骑军驰援建康,一切听岳飞调遣,自己单枪匹马去张远处。任逍遥只道是被查出,当下也铁了心:这世间只有大哥真心实意待我,便是丢了性命也要帮大哥,一切我担着也就是了”。
却听赵构说道:“眼下韩、岳二位将军在前线节节失利,朕欲先避敌锋芒,前往越州,众爱卿意下如何”?秦桧当先站出来说道:“皇上圣明,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贼军兴师劳顿,到临安已是强弩之末,又岂能再穷追不舍?待贼兵懈怠之时,再引兵来攻,必能大胜”。众臣皆复合。
任逍遥大急,正欲言语,赵王拉了拉他的衣袖,叹了口气,说道:“言已至此,莫要多言”。想必这段时日,赵王未少进言。
任逍遥深吸一口气,上前说道:“陛下,自营州城破,我一路南下,途经多少州府,那时我便想天下之大,我一人一马何处不能去?可那些州府的百姓,在故居生活多少辈,他们又能逃去哪儿呢?唯有杀败金贼,百姓方能安居乐业,方可天下太平。在下曾立誓,金贼若犯,绝不再逃,便是一口气在,也要让金贼知道犯我一寸土地时斟酌斟酌”!一番言语,慷慨激昂,群臣震撼。
赵构沉思良久,说道:“好!有爱卿此等英雄在,我大宋何惧之有?就留你镇守此处,朕等你的捷报”!任逍遥尚未谢过,秦桧说道:“陛下,此处距越州甚远,岂可无兵护卫”?赵构沉吟道:“逍遥爱卿,留一万五千龙骑军与你可够”?任逍遥说道:“何须万骑,任某只带龙骑轻骑便可,任某唯有一愿,愿圣上允百姓一同避难”!赵构叹道:“昔年我在大名府时便耳闻仁王之德,左右常言耳听为虚,今日见你如此,方知我大宋四十余年不曾招拢汝父,是我大宋多大的损失!今日得卿,真乃我大宋之福也”!
任逍遥回到龙骑军营,见龙骑军虽有伤在身,仍士气高涨,当下笑了笑,面色一峻,气运丹田,喝道:“龙骑军听令,家有父母妻儿者出列”!数万人牵马出列。又喝道:“家中独子者出列”!又数万人牵马而出,潘森张远亦在其列。
任逍遥环顾一周,喝道:“剩下军士中带伤者随军护送朝中君臣去越州,其余无牵无挂者,上马,随我痛击金贼”!千余人齐声上马。任逍遥上马未出,只听张远叫道:“将军”!任逍遥回头,只见张远笑道:“我虽家中独子,却还有个妹妹,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张远誓死追随将军”!说罢,翻身上马。
又有千余人翻身上马,齐声喝道:“誓死追随将军”!潘森牵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终是沉默不言。
任逍遥眼眶湿润,笑道:“好!这才是我大宋儿郎!我等便要金贼知道,犯我一寸土地,也要付出代价”!
当夜,潘森率龙骑军携王室朝越州而去,任逍遥叮嘱了几句,让百姓也去临近州府避难,一路上多加照应。潘森嘴巴张了张,最后只说了声保重后便引军而去。任逍遥登上城楼,看着本来繁华的临安城如今空无一人,不禁惆怅。
次日刚过正午,张远派出的斥候哨仍未回城,张远隐隐有些不安,传令瞭望哨注意警惕,待去寻任逍遥时却见他正叼着狗尾草倚在城墙边闭目养神,淡淡的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叫弟兄们准备便是”。张远释然,令众军士抓紧修整,准备迎敌。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任逍遥吐出叼着的狗尾草,双目紧盯前方,低声道:“来了”。
张远看去,突然城前喧哗之声大作,人喊马嘶,数万金兵齐声呼喊,声势浩大,刀枪并举,冲杀上来。
任逍遥游龙枪朝前一挥,龙骑军弓箭手城墙上列队整齐,弯弓搭箭,直指金兵。金兵马壮善骑,不多时已逼近城门。
几息之间,任逍遥大喝一声:“发”!城墙之上弓箭齐发,金兵收马不及,眨眼间被射翻大片,有为死者也被后马受惊踩踏而死。
金兵统帅完颜宗望见城上守军不过数百人,偏临安城城墙坚固,易守难攻,一时难以攻下。料想城上守军如此稀疏,大部队必掩护宋王室撤退,若耽搁久了,再去哪找如此好的机会灭了大宋。念头至此,不由得焦躁起来,吼道:“都听好了,一个不留全给我进攻,就是踩着尸体也把我大辽的旗子插到城头上!”。
这一仗自晌午打到晚上,到后来龙骑军箭矢射进,便将折好的树枝削尖做箭,专朝金兵面门上射,待任逍遥一枪将登上城头的最后一个金兵搠下城头后,已是夜幕低垂,众人望着城外满地的尸体与破败的城墙,当真是:“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晓鸦。几处败垣围故井,乡来一一是人家。”待到开饭时,众人手抖如筛糠,竟无法持筷。
是夜,打扫完战场后,张远偷偷与任逍遥说道:“将军,今日一仗虽暂胜,可我军箭矢将尽,将士困乏不堪,明日断不能再守城墙而战;若放开城门,弃马转入城中打巷战,龙骑军本是骑兵出身,擅于冲锋陷阵,虽个个武功不弱,却也难免有些吃亏”。任逍遥沉吟道:“朝廷与百姓走了不足一日,便是不停歇也未至越州,再脱得三五日,待到了明州便安全些了”。张远望着任逍遥欲言又止,终是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另一边城外完颜宗望因攻城失利正在帐中踱来踱去,帐中众将知统帅性子刚烈,此时均不发一言,不敢触那霉头。却听一人入帐叫道:“二哥,碰了颗钉子便不敢继续走了么?”,完颜宗望正一肚子火不知何处去撒,抬头见了来人不禁喜道:“斡啜贤弟来的如此之快,明日我兄弟齐心,拿了这小皇帝回去,也教他父子团聚”。
且说任逍遥心下思绪难平,忽听得远处铁马隐隐,不禁大惊,右手提起游龙枪,左手自城头一撑便飞身下城,落地竟无半点声响,又几个起落朝金军营地摸了过去。
任逍遥正行间,忽闻耳畔有人说道:“侯爷且慢,随我来”。任逍遥身形一听,游龙枪一招蛟龙越渊便朝身旁刺去,那人一扇荡开枪头低声说道:“侯爷,慢些,枪可没长眼”。顺着月光看去,正是那日茶肆中烦了任逍遥一夜的百晓生。
百晓生笑道:“侯爷莫多疑,我虽对庙堂江湖之事不感兴趣,却归根结底是个宋人,听闻侯爷朝堂中力排众议,只率数千轻骑据守于此为朝廷和百姓争取时间,颇有仁王当年死守营州城之风,在下一介穷酸书生,不可如侯爷般冲锋陷阵,却也想让金贼知我大宋之土不是说来就来的,本想悄无声息办了此事,得见侯爷真是天助我也,且随我来”。
任逍遥心念道:此人轻功之高,可悄无声息跟上我的盗将行轻功,恐怕只有娘的夜千里可与之媲美,若不用兵刃,只怕我还不及他。如此高手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却又为何漂泊江湖之中无所事事,且先跟他去,有心助我则好,若心有二心,便是舍了性命也为朝廷百姓去了这个大患”。
且说两人一前一后穿行不过十余里,前方火光阵阵,隐约可见金兵穿梭其中,百晓生抬手指道:“侯爷历经营州血战,可识得此军”。任逍遥凝神视去,但见帐中金兵铠甲精炼,全副武装,战马披重甲只露双眼,大骇道:“铁浮屠何时来了?”。
百晓生笑道:“这铁浮屠乃金人精锐,其攻城略地之能想必营州之战时侯爷便得知,这铁浮屠三人成组,皮索相连,人马俱披重型盔甲,冲击时的杀伤力令人生畏,真可谓是武装到牙齿的地步了。寻常刀矛弓箭,铁锤狼牙棒什么的都无法伤到铁浮屠”。任逍遥忆起当日铁浮屠围攻之时,自己精钢打造的长枪都无法刺穿其重铠,还是仁王斧断马腿,搅乱铁浮屠阵型方得以逃出重围。
可龙骑军轻骑皆为马槊短剑,对付铁浮屠无异于以卵击石。
任逍遥眉头一皱,双手盘握,拇指互相绕动,数圈过后眉头展开,看向百晓生说道:“火”。
百晓生一愣,随即笑道:“侯爷真是与我心有灵犀,世间生灵皆畏惧火也,这铁浮屠战马虽如铜墙铁壁,今日我俩可效仿周公瑾当日火烧赤壁,给金贼一个大礼如何?”。
任逍遥看了看皱眉道:“此处距金兵尚有三五里,再往前近些恐被高台上哨兵发现,饶的出其不意杀了哨兵怕是也惊扰四下战马,那时金贼大军尽出,你我二人断难以出围”。百晓生笑道:“侯爷倒是好思量,不过谁说你我二人要去犯险了?”。
夜已三更,完颜宗望又端起碗烈酒一饮而尽,心绪烦乱总觉有大事将发生。
醉意袭来,思量着喝完这碗便睡去,突然鼻尖闻到一股焦糊味,以为帐中馋嘴士兵又开小灶烤肉吃,正要开口大骂时又皱了皱鼻子,连忙摔了碗,喝道:“来人”!
再说金兀术正欲躺下歇息,忽闻到一阵异香,眉头一皱,忙掩住口鼻起身出帐,朝大营外奔去。
完颜宗望与金兀术赶到大营外时,只见铁浮屠所在营内火光冲天,宛如白昼,但闻铁马阵阵悲鸣,重兵声声哀嚎。两人怒气直冲脑门,当下强忍住,喝令大营内兵马前去灭救。
另一边,百晓生望着金兵帐内抚掌笑道:“二龙征战决雌雄,赤壁楼船扫地空。烈火张天照云海,周瑜于此破曹公”。话音未落,一人影闪到跟前,自口中吐出一枚药丸后冷哼道:“白先生真是好雅兴,怎不见你去那营中之中放火”?
百晓生缓缓说道:“非也,非也,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怕只有侯爷一半武功,这等差事又怎敢劳烦侯爷呢”?说罢眼珠一转,又说道:“不若侯爷将那楞严经教我几段,待在下可舞牛刀之时,必为侯爷分忧”。
任逍遥知他卖弄口舌,也不答话,说道:“我方才进大营放火之时,见哨兵虽睁眼,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你方才朝金兵帐中所放之烟是何物,能有如此奇效”。百晓生笑道:“若我回答侯爷,可愿将楞严经或侯爷所用枪法告知一二?”。任逍遥知他何故出此言,也不再出言相问。
两人回身同走,一路无话。
行至岔路时,任逍遥先开口道:“白先生,多谢此次出手相助,天明一战可减轻不少压力”。百晓生望着天边将亮,缓缓说道:“侯爷,你我皆知,金兀术和完颜宗望久经沙场,金兵训练有素,这把火最多折损其二三成的战马,恕在下直言,哪怕一把火将此处金兵全烧为灰烬,也只是暂解眉尖之急,侯爷杀了一个金兀术,还会有冒出个银兀术,金人悍勇兵将多如牛毛,而大宋又有几个侯爷?”。
任逍遥正欲张口,百晓生摆手道:“其实你我心知肚明,韩非子曾言: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若是根基已烂如朽木,哪怕外石如何坚固,也只会崩塌,如今的大宋问题不在外肤而在于内里。以我之见,当年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时就注定了宋室必不能长久。大厦将倾,又岂是侯爷一颗独木可支?若非如此,令尊又怎会避于营州一隅之地,而不救天下百姓于危难?”。说罢,指着右手边岔路说道:“逍遥兄,临安城破已是定局,我百晓生佩服的人不多,实在不忍见这般少年英雄如此送了性命,你还是与我一同走吧”。
任逍遥忽忆起,加冠之年读书于京师汇文学堂,第一天老气横秋的张夫子曾问:“尔等读书为何?”有人说为加官晋爵,光宗耀祖;有人说为名满天下,前呼后拥;有人说为金银满地,妻妾成群。先生缓缓摇头说道:“读书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任逍遥回去后曾问过仁王,仁王冷笑道:“若是动动嘴便可开万事太平,那又如何刀兵四起,生灵涂炭。自有人以来战乱便未曾断过,百姓只要有口饭吃有块田种有尺布穿便是毕生心愿,又哪会有如此大志,又因何去关心这天下姓什么?”。
是了,若只是空谈几句豪言壮语,那世间又有何事不是轻而易举。
百晓生忽一展扇,任逍遥回过神来,笑道:“白先生,任某并无什么雄心壮志,也从未想过留名青史。人生一世,应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我此时随你而去,岂不叫生死与共的弟兄心寒,岂不叫答应的朝廷百姓失望,岂不叫生死未卜的爹娘蒙羞。纵使苟全于世,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我所做之事向来并非为了甚么生前身后的名声,只为死前回顾时图个心安闭眼罢了”。
百晓生一愣,抱拳说道:“逍遥兄这番话让在下汗颜,这世上能让我当作朋友之人寥寥无几,今番多了逍遥兄一个。”说完自腰间接下酒葫芦,说道:“如若逍遥兄不嫌弃,你我二人今日结为兄弟。”任逍遥接过酒葫芦,痛饮一口,说道:“好酒,多谢贤弟了”。百晓生拿过酒葫芦也喝了一口,说道:“久闻南之尽头有万里大海,海中有一岛风光秀丽,万望保重,我与逍遥兄在岛上一醉方休”。任逍遥笑道:“若那时有命在,定舍命陪贤弟”。
百晓生转身便走,身影不见时话音传来:“逍遥兄,那时你可告诉愚弟,此时走与彼时走,有何分别”。
任逍遥望着天边将出的红日,想起当年登上碣石望沧海时的场景,日出仿若意味着新生,一切不如意都随将着昨日的日落坠入深渊,而今日的太阳自深渊中升起,带着耀目的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直直照进心里,将阴霾驱散一空,也许有人将永远再见不到日出,但也会有一声响亮的啼哭随着日出降生于世。日出潮落,日落潮出,日复如此。
待任逍遥回到临安城外时,张远已带百余骑迎面而来,见他无事,也不多问,上前说道:“侯爷,早饭已备好,将士们都等侯爷一同用饭”。任逍遥心头一暖,说道:“正好腹中饥饿,随我回城吃饭”。
任逍遥方一进城,就安排用过饭的龙骑军将士出城布置陷马坑、绊马索等物。众将士不管用饭与否皆出城准备,一时间城中只有任逍遥与张远二人。
城中,张远喝了口薄粥说道:“侯爷,现下就你我二人,请与我实言相告,我们今日胜算几何?”
任逍遥放下手中的碗,起身看着城外龙骑军众将士。良久,缓缓说道:“这军中将士不少我至今不知他姓甚名谁,但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便是我的兄弟。我任逍遥只一息尚存,便不会丢下一个兄弟,更不会放金贼一兵一卒过去”!
待城外将士布置完后撤入城内时,已是巳时。任逍遥看了一眼手中铜壳滴漏,笑道:“客人要来了,都准备招呼吧”。
话音未落不多时,远处马蹄声如雷,只见完颜宗望率铁浮屠旌旗招展,气势汹汹而来。金兀术领两侧拐子马如燕翼环绕两侧。军阵严整,不愧为金国王牌之师。
任逍遥看着拐子马冲到城外三里处,嘴角上扬,冷笑一声对张远说道:“今晚我们有烤马肉吃了”。
话音未落,打头的金兵拐子马纷纷失蹄,金兵翻身落马,后军停避不及,踩踏而死者数百人。金兀术军训练有素,数声呵斥后便止住了军阵,金兀术凝神望去,只见先倒下的拐子马马蹄齐齐被斩断,两侧却无伏兵,不由眉头一皱。
身旁一人指着倒地战马说道:“叔父莫恼,你且看那边”。金兀术看去,一条细钢索上尤挂着血珠,不由咬牙道:“好生歹毒的计策,以细钢索做绊马绳,战马奔驰之下细钢索便如刀般锋利,可惜我数百将士做了枉死鬼”!
城上任逍遥见状,运起内力喝道:“完颜二位太子,今日任某在城中布下薄酒,等二位登城来饮,二位可得快些,我这酒凉了可不好喝了,到时喝不尽兴就被我摘了脑袋,到了下边可不要去闹”!声若惊雷,犹在金人耳畔。
金兀术气的咬牙切齿,翻身下马摘下弓箭,将牛角劲弓弯如圆月,一箭射去,数条钢索应声而断。金兵纷纷喝彩,任逍遥也不禁暗赞一声。
却待整军前进时,旁边人又说道:“叔父,这任逍遥既然布了钢索此等阴损之物为陷阱,想必还有后手,此番出征带的可是拐子马精锐,若连番折损,恐伤叔父朝中威望。不若让二太子所部为先,那铁浮屠攻城陷池如履平地,定能无恙”。金兀术沉吟片刻,说道:“元功贤侄说的在理,来人,告诉二太子就说我军长途跋涉,刚刚又阵前受挫,需休整一番。请他先行进攻,我率军在一旁为他助阵”。
完颜宗望听传令兵说完,看了看阵前金兀术身旁那人,冷笑一声:“打的好算盘,要不是看你是大哥的血脉,当日我就宰了你!大哥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得生出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儿子”!又想当日完颜宗翰统领拐子马时,两军配合默契,打过胜仗无数,却不想完颜宗翰那日率军突袭扬州城反被任逍遥所败,又被宋皇帝赵构一箭射穿肩胛,一路颠簸加之怒火攻心,未到大都就一命呜呼了。当下咬牙切齿道:“宗翰兄弟,今日我先宰了这小子,再砍下宋皇帝小儿的脑袋一同去祭拜你”!(注:完颜宗翰实因势力过大,为金熙宗猜忌打压,大肆诛连其亲信,愤懑之下抑郁而死)
铁浮屠列阵完毕,完颜宗望大刀一扬,铁浮屠齐声高呼,如铁块般向前推进。若遇陷坑,人下马上去,铁马留作填坑,依旧向城门推进。
任逍遥披挂好御赐烂银狮首铠,“咔”一声将游龙枪机关扣上,转身说道:“今日将是场恶仗,如有惧者可自后门而走,能坚守到此时已是好汉,绝不算逃兵”!众人齐声喝道:“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贪生怕死苟活!龙骑军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逃跑的懦夫”!任逍遥笑道:“好,若人人都如此,夷贼何敢犯我疆土”!说罢翻身上马,喝道:“我与诸君虽为同生,但有幸同死!且叫金贼看看,我大宋儿郎血肉之驱,如何憾他铁马!弟兄们,随我杀将出去”!胯下白龙驹嘶鸣一声,扬蹄而奔。
待张远众人出城时,任逍遥已杀入铁浮屠阵中,铁浮屠军阵一变如当日营州城前般将他团团围住。
可任逍遥已非当日而语,与阵中施展蛇盘古树,游龙枪将周身护的滴水不漏,铁浮屠竟无一人可近他分毫。余光间张远等人出城,沉声喝道:“攻马眼”!
张远等人会意,率一千龙骑军朝铁浮屠冲去,完颜宗望将大刀一横,铁浮屠后军转前,朝张远等人迎来。
张远闪身躲过铁浮屠军官所砍长刀,手中长枪如闪电般直刺其胯下马眼,铁马吃痛,掀翻坐上军官,可怜军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远一枪搠穿面门,长枪一甩,将那军官扔入铁浮屠阵中,转眼便被碾作肉泥。众龙骑军纷纷效仿,一时间被扔入阵中的铁浮屠兵士不知多少。
完颜宗望脸色阴沉,冲一旁的传令兵吼道:“去告诉四太子,若还未休整完毕,我就上奏陛下,让他回都城好好休整休整”!
未及传令兵到,一旁山坡上的金兀术眼见龙骑军尽出,若此时冲下,必教他首尾难顾。于是令旗一展,拐子马朝龙骑军袭去。
金兀术旁边那人两眼紧紧盯住任逍遥,双拳紧握,良久,朝金兀术说道:“叔父,这龙骑军是宋室精锐,骁勇善战。加上地形不利于我大军展开,恐一时难以攻下,兵法云攻其不备,侄儿愿率一支奇兵,趁乱拿下杭州城,只教这任逍遥退无可退。里应外合之下,龙骑军必将大乱,彼时我大军可趁势一鼓作气灭了这龙骑军”。金兀术点头道:“如此甚好!予你两千精锐,贤侄切记小心行事”。
张远瞥见另一侧拐子马袭来,手中长枪一展,龙骑军散开两翼,列阵以待。待拐子马到身前时,长枪朝前便刺,拐子马前军多为刀队,刀未及龙骑军身前就被刺穿,龙骑军训练有素,出枪收枪一气呵成,金兵还未反应过来,寒光一闪就没了性命。
任逍遥见拐子马也尽出,嘴角一扬,喝道:“好了,哄孩童一般与尔等耗到此时真是累人,我可要出招了”!说罢左手持缰绳,右手握游龙枪尾,使出舞花诀,游龙枪沉重古今罕见,加之任逍遥如今内力已达当世一流之列,只击得周身铁浮屠军士纷纷落马。任逍遥缰绳一扬,白龙驹马头一转,只见他单手持枪身,朝北面铁浮屠军士面门便刺,厚重的铁铠在游龙枪下如豆腐般应声而断,任逍遥挑、刺、扎之下勇不可挡,铁浮屠重围竟被他冲开一个缺口。
任逍遥所冲北面山坡正是金兀术所在之处,只见他血满银铠,犹如杀神一般,喝道:“狗贼,当年营州城外你偷袭我父那一箭,今日我便来与你好生清算清算”!白龙驹快,眨眼间已冲上山坡,与金兀术所距不足百步。任逍遥右手一提一掷,游龙枪顺势飞出,直奔金兀术。
金兀术此时身边仅有数十亲兵护卫,左右护卫见他这一枪来势汹汹,连忙以盾遮挡,谁知咔的一声,游龙枪穿盾而出,持盾护卫亦被穿胸而死,枪势未绝仍朝金兀术飞去。
金兀术大惊失色,慌忙低头躲避,只觉头皮一凉,枪挑下头上皮盔插于身后,脸上一阵温热,却是一缕鲜血流下,枪锋刺破头皮,再慢了分毫只怕丢了的不是皮盔,而是脑袋。
惊骇之下任逍遥已冲到身前,副将拔离速、讹谋罕反应过来,两人拔刀朝任逍遥砍去。任逍遥运起内力,双拳隐有金光,左拳朝拔离速刀身击去,右拳五指微屈,也向讹谋罕手中钢刀应去。二人心下冷笑,血肉之躯迎刀剑,岂不是螳臂当车?
谁料两声脆响,两人手中钢刀碎成两截。任逍遥手腕一翻,化光明拳五轮指为掌,双掌平出,只听两声闷响,二人飞出数尺,胸口凹陷,喷出一口鲜血,眼见是不能活了。
楞严经前三式光明拳、五轮指和如来百宝轮掌意在转换贯通,任逍遥这三式早已烂熟于心,在楞严经内力与九阴真经相辅相成之下,刚猛之力更甚往常,便是任逍遥也暗吃一惊。
金兀术勃然大怒,回身拔起游龙枪欲朝任逍遥而刺,岂料甫一抬起胯下骏马前蹄一弯,险些翻下马来。金兀术暗暗惊奇,这枪只怕有七八十斤,他又如何使得灵便的?
他又怎知此枪长一丈三尺七寸,重九九八十一斤,通体为天外玄铁所铸。若非如此沉重,任逍遥虽内力深厚,却也不能发出如此威力。更何况白龙驹生于燕山山脉,乃是乌骓马与照夜玉狮子混生,这种马因品种极难存活,可日行万里,负千斤,任逍遥胯下这匹又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神驹宝马,是以摧锋陷阵所向披靡。
任逍遥右手夺过游龙枪,左手食指绕于拇指,中指扣住朝金兀术弹出。金兀术惨叫一声翻身落马,只觉额上如遭重锤,口鼻出血,两眼满是金星。接着咽喉一凉,游龙枪已抵住他喉头。
金兀术连咽口水都不敢,生怕触到枪尖。任逍遥冷声道:“狗贼,营州城突围之时,你在远处施冷箭伤我父之景仍历历在目,老天怜见,今日可报了此仇”!
忽闻身后马蹄声疾,张远叫道:“侯爷,一支拐子马绕过我等进城去了”!任逍遥凤眼一寒,手中枪朝下一扎一提,自腋下挑起金兀术,左手如拈花状朝金兀术身上一抚,制住金兀术几处穴道,冷笑一声说道:“四太子打的好算盘啊,我早说城内备好薄酒,请四太子与我一同去饮吧”!
城外暂且不表,且说那人带了两千拐子马偷袭入城,刚进城就见前方火光映入白日。只见一队龙骑军迎来,当先一小校容貌清瘦,手持长枪,腰悬双刀喝道:“果然不出侯爷所料,尔等还不快下马受俘更待何时”?
那人冷笑道:“无名小卒安敢逞英雄?看我如何三招之内摘下你的脑袋”。说着,拍马朝来将砍去。小校冷哼道:“想要我韩彦直的脑袋,先看你有没有命来拿”!挺枪也向他迎去。
两人刀来枪往打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那人暗暗心惊,这龙骑军中怎得还有如此人物?忽脑中一闪,韩彦直?莫不是与那韩侂胄的儿子?
他又怎知韩彦直乃是当朝猛将韩世忠之子,韩世忠出身贫寒,为人勇猛过人,英勇善战,胸怀韬略。唯恐儿子贪图享乐成了纨绔子弟,在韩彦直加冠之时便送去龙骑军训练,又严令他不得提起是韩世忠之子。是以龙骑军将士都不知这平日并不起眼龙骑军小校竟是忠勇将军韩世忠之子。
任逍遥出城前,韩彦直曾上言若城中军士尽出,恐金兵趁城内空虚之际偷袭夺了杭州城,届时腹背受敌,进退两难之际恐全军覆没,不若留五百人于城内以做奇兵,只需拖住一时半刻,城外军再杀回城内,偷袭的金兵便成了瓮中之鳖,如若金兵不来偷袭,这支人马也可做接应之用。任逍遥点头称赞,心中暗叹这龙骑军当真藏龙卧虎,一小校竟有如此奇谋远虑。
且说这韩彦直与那人又拆斗二十余合,那人瞥见城内人影来往不绝,马声阵阵。暗道恐中了埋伏,心中急躁之下,刀法渐乱。而城门狭小,拐子马军阵无法展开,这小校与他在城门处大战,拐子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除在身后呐喊助威外又有什么法子?
任逍遥挑着金兀术赶到阵前,喝道:“四太子在我手上,尔等再不住手我先叫他人头落地”!金兵尚且犹豫不定,任逍遥左手提住金兀术,拇指按在他命门穴上,稍运内力,金兀术只觉全身疼痛难忍,不由得大叫:“你们呆了还是疯了,还不按逍遥侯说的做,是想置我于死地”?金兵纷纷停下攻击,不敢擅动。只见他左手递到嘴边一声呼哨,龙骑军迅速整阵朝城内退去。任逍遥左手提着金兀术,右手持枪断后,一人一马立于城外,直面二十万金兵铁马丝毫不惧。
完颜宗望见他如此英雄气概,谁曾想当年那个草率鲁莽的毛头小子今日竟能成为如此少年英雄。不由得双拳握的咯咯直响,只恨当日没能一刀结果了他。
铁浮屠与拐子马眼睁睁看了本来是强弩之末的龙骑军进了城,一个个恨的牙根直痒却又无可奈何,一来自家最受大王宠爱的四太子成了人家砧上鱼肉,四太子若有闪失,恐怕所有人都得人头落地;二来任逍遥神勇无敌,重重围困的铁浮屠在他眼里如无人之境,金兵连番受挫之下谁又敢去触那霉头。
眼见局势胶着,完颜宗望驱马来到阵前,沉声说道:“正应了虎父无犬子那句古话,当年你爹仅率千人便从我金国百万雄师中杀出重围,今日你一人单枪匹马视我数十万铁浮屠拐子马如无物。好一个少年英豪,颇有赵子龙之风采”!任逍遥笑道:“那这金阿斗能不能换二太子暂且退兵”?
完颜宗望尚未回话,只听身后一人叫道:“用你逍遥侯的左膀右臂换我四太子,可值当”?任逍遥大惊,只见一人将刀架在张远脖子上,率数百拐子马站于他身后,韩彦直率龙骑军紧随其后,两队人马剑拔弩张。那人看着任逍遥冷笑道:“逍遥侯,别来无恙”。任逍遥怒道:“你还真是如附骨之蛆般阴魂不散”!
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
那人是谁,又如何擒住张远。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