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终焉初啼

　　陆离的指尖抚过藤叶时，露珠里浮出红蓼的倒影。

星骸藤已覆盖整片永夜海，银白色的花苞在焦土上摇曳，每一朵都吞吐着细小的星芒。藤蔓缠绕着山巅无字碑，将红蓼的遗言蚀刻成流动的金纹：“新神不拜古律，春风当葬永夜。”

监察使的警告在三天前彻底断绝，但陆离知道——死寂往往预兆着风暴。他剖开左腕，将黑血浇灌在藤根处。藤蔓贪婪吮吸，叶片背面浮出暗红经络，像极了红蓼当年被钉在律典上的伤痕。

“还不够……”他碾碎第七枚永恒本源，鎏金碎屑随风飘散，“要赶在‘终焉’之前……”

天穹突然裂开蛛网状光痕，某种超越星舰的巨物正在降临。

未时，终焉倒影

第一束光矛刺穿云层时，九嶷山的时空开始错乱。

陆离亲眼看着自己的右手退化成白骨，又逆转为婴孩的嫩芽——这是“终焉协议”的前奏，星海法庭在用时间乱流消解他的存在根基。

星骸藤突然暴长，藤尖刺入光痕裂隙。陆离顺着藤蔓跃入虚空，看见光痕另一端悬浮着十二面体晶体，每面都映着文明末日的场景：

机械佛陀碾碎星系、血肉行星吞噬舰队、最中央的镜面里……

竟是青丝如瀑的红蓼在擦拭弑神刃！

“镜像陷阱？”陆离的雪发绞住晶体棱角，却在触碰的刹那被吸入镜中——

这里的时间流向与现世相反，他看见自己正将桃木簪插入红蓼心口，而藤海在倒退回种子状态！

申时，逆时博弈

红蓼的虚影在镜中格外凝实，弑神刃抵住他咽喉：“你总是……迟到。”

她的腕骨浮现潮纹，与陆离身上的纹路完美契合：“但这次，我要你亲手斩断因果。”

镜外传来轰鸣，现实中的星骸藤正在枯萎。陆离突然明悟——终焉协议不是在攻击他，而是在抹除红蓼复活的“可能性”！

“借你潮纹一用。”他徒手撕开胸膛，将跳动的永恒本源按入红蓼心口。黑血喷溅在镜面上，腐蚀出时空漩涡：“替我守住现世……三刻钟。”

红蓼的瞳孔泛起鎏金，弑神刃突然调转方向刺穿镜面：“记住，你欠我一场完整的春日。”

酉时，血肉星舰

陆离从镜中跌出时，终焉协议已完全显形。

那是一座由血肉与机械融合的活体星舰，表面浮动着亿万张痛苦人脸，舰桥竟是放大万倍的监察使头颅！她的机械眼珠转动，下颌裂开至耳根：“检测到古神级污染源……执行湮灭。”

星骸藤海集体暴动，藤蔓缠住舰体疯狂注入星芒。人脸们突然齐声哀嚎，舰表鼓起无数肉瘤，每个瘤内都蜷缩着红蓼的残魂！

“原来‘终焉’是这么用的……”陆离的雪发尽数脱落，露出爬满潮纹的头骨，“用我的罪孽……养她的魂？”

他并指刺入太阳穴，扯出半透明的神经束——那是被黑潮腐蚀的神识，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刃。

戌时，焚舰摘星

神经束刺入舰桥的刹那，陆离经历了所有红蓼的死亡。

被斩首的、溺亡的、在星爆中汽化的……九百次轮回的痛楚在颅骨内炸开。监察使的机械舌卷住他的脖颈：“痛苦吗？你施加给众生的……此刻尽归己身。”

星骸藤突然开出银白巨花，红蓼的声音自花心传出：“陆离，你教我的……痛极了才能醒！”

花瓣层层剥落，露出花蕊中的青铜棺椁——正是永夜海底那具！

陆离的潮纹突然脱离躯体，凝成黑蛇咬住舰桥：“红蓼……你连自己的棺材都算计？！”

他翻身跃入棺中，抓住棺内那具与红蓼九成相似的尸骸，将永恒本源塞进她齿间：“给我……醒来！”

亥时，双神同棺

尸骸的睫毛颤动，额间裂开银月纹。

终焉星舰在双重神威下解体，血肉零件如暴雨坠落。陆离的神经束与尸骸的经络纠缠，记忆在青铜棺内疯狂对冲：

太初纪年，混沌海。

龙女红蓼将青铜棺推入归墟：“待到星骸开花日……替我弑神。”

棺盖合拢前，她剜出右眼嵌入陆离眉心：“别看……会疼。”

现实中的红蓼尸骸突然睁眼，瞳孔里跳动着星骸藤的银芒：“现在……看到我的局了吗？”

子时，尸解成神

青铜棺内的红蓼尸骸坐起时，九嶷山的星骸藤集体枯萎。

她的银月纹流淌着金血，指尖抚过陆离裸露的头骨：“师尊，当年你教我剥骨为器、抽魂为阵……却没说成神的代价是永失所爱。”

陆离的神经束骤然绷紧，记忆如毒刺翻搅——

太初纪年的混沌海上，少年陆离将红蓼推入归墟前夜。

她蜷缩在青铜棺内，龙角被生生折断：“用我的骨血温养弑神刃……这便是您说的正道？”

现实中的红蓼突然扣住陆离的颈椎，将他按进棺底。棺盖轰然闭合，内壁浮出密密麻麻的弑神咒文：“现在，轮到您当薪柴了。”

丑时，棺中博弈

黑暗中的搏斗毫无声息，唯有咒文明灭如喘息。

陆离的潮纹在密闭空间暴走，却被红蓼的银月纹镇压。她咬穿他的肩胛，啜饮着黑血轻笑：“您的味道……和当年一样苦。”

棺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终焉星舰的残骸正在重组。监察使的头颅裂成六瓣，每片颅骨都伸出机械触须，尖端镶嵌着永恒碎片：“检测到双神共鸣……启动‘湮灭之种’。”

陆离突然放弃抵抗，任由红蓼撕扯自己的神识：“你早知星海法庭在养殖古神……为何还助他们？”

红蓼的瞳孔裂开第三只眼，金血凝成锁链缠住他：“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成为新神的祭坛！”

寅时，湮灭绽放

湮灭之种刺入青铜棺的刹那，时空凝成琥珀。

陆离看见红蓼的银月纹寸寸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古神血肉。她的美艳皮囊如蝉蜕般脱落，本体竟是监察使机械头颅的放大版——只是嵌满人类眼球！

“惊喜吗？”红蓼的机械舌卷住他的喉骨，“从你剜我右眼那刻……我就是星海法庭的‘观测者’。”

她的胸腔裂开，露出成排的永恒本源，每枚都裹着红蓼的残魂：“这些赝品养得不错吧？多亏你的痴情。”

陆离的神经束突然自燃，黑焰顺着机械舌烧入核心：“那你可知……痴情也能焚天？”

棺内弑神咒文应声暴动，将红蓼的机械躯壳绞成废铁。真实的红蓼残魂从废铁中飘出，额间银月纹纯净如初：“快走……她在利用你的怒火喂养湮灭之种……”

卯时，双神同烬

陆离撞破青铜棺时，湮灭之种已膨胀成黑洞。

红蓼的残魂被吸入核心，银月纹迸发最后的金芒：“师尊……这次别回头……”

星骸藤海突然复活，藤蔓织成巨网拖住黑洞。陆离的神经束刺入地脉，将九嶷山炼成弑神弩——山体剥落，露出内部冰封的龙女红蓼真身！

“原来你把自己葬在这里……”他震碎冰层，龙女躯壳的眼角有泪冻结。

湮灭之种突然调转方向，机械触须缠住龙女龙角：“检测到初代神骸……优先级超越一切！”

红蓼的残魂在黑洞中尖啸：“陆离！毁了我！”

陆离却将最后三枚永恒本源按入龙女心口：“不……这次我们同葬。”

辰时，龙吟终焉

龙女红蓼睁眼的刹那，时空壁垒如琉璃炸碎。

她的龙尾扫平湮灭之种，金血凝成太初纪年的弑神刃阵。监察使的残骸在龙威中汽化，星海法庭的投影仓皇逃窜：“警报！检测到创世级能量……”

陆离的潮纹尽数剥离，凝成黑蛇钻入龙女银月纹。她的龙鳞浮现星骸藤图腾，额角生出桃木簪状的晶簇：“你竟敢……用我的本体养藤？”

“不止养藤。”陆离的肉身开始消散，指尖却温柔地梳理她的龙鬃，“还要养一场……你欠我的春日。”

星骸藤从龙鳞缝隙钻出，绽放出银白与鎏金交织的花海。湮灭之种的残骸在花海中坍缩，凝成枚漆黑的种子——正是红蓼当年被剜出的右眼所化！

巳时，烬海生春

龙女红蓼的咆哮震碎九重天幕时，湮灭之种正在她爪间沸腾。

那枚漆黑的眼球不断增生触须，试图缠绕她的龙角。陆离的肉身已消散至腰际，却将最后的潮纹凝成匕首，刺入自己的眉心：“红蓼……接住！”

鎏金色的神格碎片从颅骨中剥离，携着九百世轮回的记忆洪流。龙女张口衔住碎片的刹那，银月纹突然迸裂，额间睁开第三只竖瞳——瞳孔中跳动着陆离残存的意识！

“你竟敢……把神格种在我眼里？！”龙尾扫平半座山岳，星骸藤海却温柔地托起她的怒意。陆离的下半身完全透明，声音顺着藤蔓传递：“当年我教你弑神……却没教你怎么当神……抱歉……”

湮灭之种突然暴起，眼球裂成吞噬万物的黑洞。龙女红蓼的竖瞳淌出血泪，爪尖捏碎神格碎片：“谁要你的道歉……我要你活着赎罪！”

午时，弑神自戕

神格碎片炸成金雨，每一滴都映出太初纪年的画面。

少年陆离跪在混沌海，将弑神刃刺入红蓼心口；

青年陆离剜出她的右眼，嵌入青铜棺椁；

而此刻的龙女红蓼逆鳞倒竖，将弑神刃刺入自己第三瞳——

“这一刀……还你！”

竖瞳中的陆离意识被刃尖搅碎，金血喷溅成漫天星火。湮灭之种的黑洞骤然坍缩，内部传出星海法庭的哀嚎：“警报！逻辑核心崩溃……”

龙女红蓼的银月纹寸寸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星骸藤图腾。她的龙躯在血雨中瓦解，鳞片化作银白花瓣，骨骼凝成青铜碑林。碑文不再是《太始律》，而是陆离消散前最后的呢喃：

“神死，藤生。”

未时，新纪初啼

永夜海的潮声第一次变得清澈。

星骸藤从龙女红蓼的残骸中钻出，藤蔓缠绕着青铜碑绽放白花。每朵花心都悬浮着光粒，细看竟是微缩的陆离与红蓼——他们或垂钓溪畔，或对弈松间，九百种平凡人生在花瓣间流转。

监察使的机械残骸突然蠕动，半张人脸从废铁中挤出：“检测到新神诞生……申请……”

藤蔓刺穿人脸，将残骸拖入地脉。花海中升起少女模样的红蓼虚影，腕间缠绕着星骸藤，额角斜插半截桃木簪：“星海法庭……你们的终焉，才是我的初啼。”

申时，因果闭环

红蓼虚影踏入青铜棺椁时，九嶷山开始逆生长。

焦土退回种子，血雨凝成朝露，连湮灭之种的残骸都逆转为最初的眼球——那枚被陆离剜出的右眼，此刻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师尊，这次换我教你……”

她将眼球按入棺中陆离的眉心，潮纹从伤口处蔓延。星骸藤从地脉钻出，缠绕着他重塑肉身。当最后一根藤蔓没入心口时，新生的陆离睫毛颤动，瞳孔纯净如婴孩。

红蓼的虚影开始消散，藤蔓编织的嫁衣覆上她逐渐透明的身躯：“弑神者的课业……最后一课是……”

她的唇印在陆离额间，声音与春风同散：

“如何爱一个人。”

酉时，碑林不语

陆离在星骸藤海中醒来时，永夜已逝。

晨曦穿透青铜碑林，在焦土上投出斑驳的《无律》新章。他抚过碑文，指尖沾染的露水凝成红蓼的轮廓：“你把自己写成传说……却要我活成凡人？”

藤蔓突然疯长，在他腕间缠成红绳。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监察使的残存程序在深渊嘶吼：“检测到情感污染源……终焉协议重启倒计时……”

陆离轻笑，摘下一朵星骸藤花别在耳际：“红蓼，你听见了吗……”

他踏碎最后一块监察使核心，背后的藤海绽放如星河：

“春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