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骸挽歌

　　星海浮槎·天轨裂隙

陆离的骨舟撞碎陨石带时，监察使的星舰正悬在三千光年外。

舰身流转的冷光刺破深空，将他的逃亡轨迹标记为猩红血路。《无律》法典悬浮在舟头，红蓼的朱砂痣忽明忽暗，映出星图上的裂痕——那是通往“归墟之眼”的路径，传闻中最后两枚永恒本源的葬地。

“警告，星海法庭已授权‘寂灭级’追捕。”

机械合成的女声穿透真空，在陆离识海炸开冰棱，“交出永恒本源，可保留灵智重塑。”

陆离碾碎掌心血痂，在舟舷写下潦草律令：

“凡机械造物，近此舟者当锈。”

星舰的推进器瞬间覆满铜绿，但十二道暗金色光矛已锁定骨舟——那是用古神残骸锻造的“弑神矢”。

辰时，光年血锈

第一支光矛擦过舟尾，湮灭的时空将陨石碾成齑粉。

陆离的雪发被气浪掀起，露出颈后蔓延的潮纹——永夜海的黑潮竟在他体内滋生。法典自动翻页，红蓼虚影握住他执笔的手：“左转七度，跃迁至‘哭佛星云’。”

骨舟折跃的刹那，第二支光矛击穿原处。星云中漂浮的佛陀石像集体睁眼，掌心卍字印凝成屏障。监察使的数据库闪过乱码：“检测到太古信仰之力……优先级超越法庭指令！”

陆离的笔尖滴落黑血，在佛陀眉心补全残损的经卷：

“凡庇护者，当受香火。”

石像泣血，佛光暴涨如超新星爆发，暂时遮蔽了追兵的视野。

巳时，归墟倒影

穿过星云核心的刹那，骨舟龙骨突然开裂。

归墟之眼的入口是面液态银镜，映出的却不是陆离——镜中人身披帝袍，左眼流淌星海，右眼爬满黑潮。他腰间玉坠刻着“太初”二字，脚下踩着红蓼的脊骨。

“心魔？”陆离冷笑，指尖触碰镜面。

银镜突然沸腾，伸出无数苍白手臂将他拽入镜中世界。这里的时间粘稠如蜜，每走一步都撕扯出轮回的残影：

垂暮的他跪在星骸间雕刻墓碑；

癫狂的他用永恒本源熔炼王座；

最刺眼的是某个时空——

他亲手将红蓼推入归墟，笑着说：“祭品就该有祭品的模样。”

“这些……不是我的记忆。”陆离震碎缠身的银丝，法典却突然失控翻动。

红蓼的虚影在镜中重聚，朱砂痣裂开第三只眼：“不，这都是你不敢承认的‘可能’。”

午时，银镜审判

镜中陆离的帝袍无风自动，指尖挑起红蓼的下巴：“你以为自己算尽因果？不过是古神掌心的傀儡。”

他身后浮出十二尊青铜像，面容皆是陆离轮回中的至交——而今眼窝空洞，口衔永恒碎片。

真正的陆离并指斩向银镜，裂痕却在他自己身上蔓延。镜中人轻笑：“归墟之眼是众生的悔恨所化，你越抗拒，越会成为我。”

红蓼的虚影突然暴起，三眼流出血泪：“尊上，毁掉镜子！他在偷换……”

话未说完，镜中射出的银丝已刺入她眉心，将残魂扯成两半。陆离的雪发骤然疯长，缠住即将消散的魂光：“谁准你动她？”

《无律》法典炸成星屑，每一页都燃起黑焰。陆离以发为笔，在虚空写下最悖逆的律令：

“凡映我影者，当为薪柴。”

银镜世界轰然坍塌，所有倒影化作燃料注入骨舟。监察使的警告在此刻传来，却带着罕见的颤音：“立即停止！你在喂养……”

未时，哭佛泣血

骨舟冲出归墟之眼时，星云中的佛陀石像集体崩毁。

它们的泪腺裂开，金血汇成洪流追着陆离奔涌。监察使的星舰在血潮中溶解，机械女声最后传来断句：“……古神‘熵’的……共生体……”

陆离的左眼突然剧痛，黑潮纹路已爬满半张脸。他捏碎舟头镶嵌的永恒本源，鎏金光晕强行镇压暴走的潮纹：“红蓼，你还要装睡到何时？”

法典残页在光晕中重组，红蓼的虚影却不再是人形——

她化作半截焦黑的桃木簪，簪头刻着句小诗：“烬中雪，烬中血，烬中人与君绝。”

申时，簪烬溯魂

桃木簪刺入陆离掌心时，归墟之眼的罡风突然停滞。

黑血顺着簪头的裂痕渗出，在虚空凝成焦黄的纸页——竟是《太始律》初稿的残篇！纸页边缘蜷曲处，可见红蓼的批注：“尊上若见，速焚此页。”

陆离的雪发缠住纸页，灰雾却无法点燃分毫。簪身突然震颤，传出红蓼的叹息：“用潮纹……黑潮才是真正的火种。”

他垂眸看向爬满左臂的潮纹，指尖刺入皮肉。黑血溅上纸页的刹那，残篇轰然自燃，火焰中浮出被抹除的历史：

太初纪年，混沌海畔。

少年陆离跪在焦土上，将桃木簪插入少女红蓼发间。她颈后浮出银月纹，脚下躺着十二具黑袍人的尸骸：“师尊，您教我的弑神术……今日出师了。”

记忆中的陆离拭去她颊边血渍：“记住，永远别让潮纹爬上心口。”

红蓼却抓住他的手按向自己胸膛，那里跳动着半枚永恒本源：“若真有那天……您会亲手杀我吗？”

酉时，潮噬佛偈

火焰骤然扭曲，画面跳转到哭佛星云深处。

成年红蓼悬坐在坍缩的恒星核心，腕间红绳系着青铜棺残片。她正用桃木簪在虚空刻字，每一笔都引发星爆：“第九纪元，太始历七百载，尊上堕永夜，妾身代执律……”

黑潮突然从她心口喷涌，吞噬了整片星域。陆离的潮纹应声暴动，左眼完全被黑暗侵蚀。他猛然攥碎燃烧的残篇，火焰却顺着经络烧入丹田：“红蓼……你早知会变成这样……”

骨舟突然剧烈颠簸，监察使的机械残骸从后方追来。星舰碎片重组为蜂群状探测器，发出刺耳的嗡鸣：“检测到古神共鸣体……执行净化协议！”

戌时，蜂葬星雨

探测器群裂解成纳米刀锋，割裂沿途的时空结构。

陆离以簪为剑，在骨舟甲板刻下潦草律令：“凡近身三丈者，当为佛偈。”

冲在最前的探测器突然凝滞，表面浮出《金刚经》梵文，后方蜂群来不及转向，在碰撞中炸成金色粉尘。

粉尘却未消散，反而凝成巨掌拍向骨舟。陆离的雪发绞住桅杆，借力跃入深空。黑潮纹路在失重状态下疯狂增殖，竟在他背后凝成残缺的羽翼！

“警告，共生率突破临界值。”监察使的残存程序在蜂群中闪烁，“立即终止……”

陆离的潮翼扫过蜂群，机械残骸瞬间锈蚀成灰。他抓住最后一台探测器，将黑潮注入其核心：“告诉法庭……我即天罚。”

亥时，归墟残梦

骨舟坠入归墟之眼的核心时，陆离的右眼已完全失明。

这里悬浮着无数文明墓碑，碑文皆由星骸拼成。桃木簪自动脱离掌心，刺中某块刻着“太初”二字的残碑。碑面剥落，露出内部冰封的女子——与红蓼九成相似，唯独额间生着龙角！

“师姐？”陆离的指尖触及冰面，潮纹突然退散。

记忆如洪流倒灌：

龙女红蓼执剑立于混沌海，身后是燃烧的三十六重天。

少年陆离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监察使：“为何叛出师门？”

她剑尖挑起他下颌，龙角寸寸断裂：“因师尊错了……我们不该弑神，而该成为神。”

冰棺突然炸裂，龙女红蓼的睫毛颤动。陆离的桃木簪应声折断，簪芯露出半枚永恒本源——正是她在记忆里碎裂的龙角所化！

子时，龙骸鸣冤

归墟之眼开始坍缩，所有墓碑朝龙女红蓼汇聚。

她的瞳孔尚未聚焦，指尖已凝出弑神刃：“太始……你篡改了我的轮回……”

陆离的潮翼被威压碾碎，法典残页在龙威中化为齑粉。生死一瞬，他握紧断簪刺入自己心口，黑血喷溅在龙女眉心：“红蓼……醒来！”

额间龙角应声重生，记忆乱流涌入她的瞳孔。龙女红蓼突然抱住头颅嘶吼，弑神刃调转方向刺穿虚空：“师尊……你好狠……”

刃尖所指处，浮现出监察使的本体——竟是机械外壳包裹的古神残残肢！

丑时，龙吟弑神

弑神刃贯穿虚空的刹那，监察使的机械外壳如蛋壳般剥落。

暴露出的古神残肢形似腐烂的星云触须，表面浮动着亿万张痛苦人脸。龙女红蓼的龙角迸发金芒，声浪震碎归墟之眼的时空结构：“原来星海法庭……不过是古神的食槽！”

陆离的潮纹在龙威下龟缩回左臂，断簪中的永恒本源自动嵌入龙角裂痕。他忽然明悟——这枚本源本就是红蓼的龙角所化，是太初纪年她自戕明志的遗骸！

“师姐……”他咳出黑血，指尖触到龙女翻飞的衣袂，“你当年剜角铸簪……是为了封住我的‘劫’？”

龙女红蓼的瞳孔忽而清明忽而混沌，弑神刃悬在监察使核心三寸：“闭嘴！你以为唤回我的记忆……就能赎罪？”

寅时，星骸同悲

古神残肢突然裂开巨口，吐出被吞噬的文明残影。

三十六重天的废墟、哭佛星云的残骸、永夜海的鲛人枯骨……所有悲剧画面凝成锁链缠住龙女。监察使的机械音从残肢深处传出：“红蓼，你才是最初的‘饵’……是你将古神引入了星海！”

龙女红蓼的龙鳞片片倒竖，弑神刃终于刺穿核心。粘稠的黑血喷溅在陆离脸上，腐蚀出森森白骨。她却突然收刃后撤，龙尾卷住陆离撞向归墟核心：“看清楚……这是你我造的孽！”

归墟最深处悬浮着一颗枯萎的巨树，枝干挂满青铜棺椁。每口棺都刻着“太始”与“红蓼”的名讳，棺盖缝隙渗出熟悉的黑潮——这才是古神“熵”的真身，是两人轮回中累积的罪孽所化的共生体！

卯时，焚树证道

龙女红蓼的龙角燃起金焰，将陆离抛向树冠：“当年你教我弑神术时说过……真正的神，该有赴死的觉悟。”

她的身躯在烈焰中透明，龙鳞化作灰白的雪：“现在，替我烧干净这棵树。”

陆离的潮纹突然暴走，黑潮凝成万千手臂攀附树干。他握紧半截桃木簪，簪头诗句在火光中重组：

“烬中雪，烬中血，烬中人与君绝——今朝葬我烬中劫！”

永恒本源从龙角剥离，注入枯萎的树心。归墟之眼开始崩塌，所有青铜棺椁集体开启，露出内部蜷缩的陆离与红蓼的尸骸——那是九百次轮回中，他们相杀相食的证明！

辰时，灰烬新生

巨树在双重火焰中化作星尘，古神“熵”的哀嚎响彻星海。

龙女红蓼的虚影在灰烬中重聚，额间龙角完好如初。她将弑神刃刺入陆离心口，力道却温柔如吻：“这具肉身已染潮毒……我帮你剜了。”

黑血喷涌的瞬间，监察使的残肢突然暴起。古神触须卷住红蓼的龙尾，将她拖向坍缩的归墟核心：“陪葬吧……叛徒……”

陆离的雪发尽数脱落，裸露的头骨上浮出太初纪年的禁咒。他以指为笔，在虚空写下最终律令：

“凡有灵者，遇此灰……当记红蓼之名！”

巳时，挽歌长明

归墟之眼彻底湮灭，冲击波扫平三千光年的星尘。

陆离漂浮在废墟中，怀抱着半截焦黑的龙角。监察使的残骸凝成墓碑，碑文是红蓼最后刻下的字迹：

“星海无神，故我成灰。”

幸存的蜂群探测器环绕飞舞，将画面传回星海法庭。审判长的机械瞳孔首次流露出恐惧：“检测到‘弑神者’基因序列突变……申请启动‘终焉协议’！”

陆离的胸腔空空如也，心脏处跳动着半枚永恒本源。他抚过龙角上的裂痕，那里渗出细小的绿芽——是红蓼用最后的神力种下的“星骸藤”。

午时，永夜将尽

当陆离重返九嶷山时，永夜海的潮声第一次变得温柔。

焦土中钻出星骸藤的嫩枝，缠绕着他残破的躯壳绽放白花。山巅的无字碑突然浮出金纹，那是红蓼跨越纪元的留书：

“陆离，若春风重临……替我看看新纪元。”

他摘下白花簪在耳际，身后的星海深处亮起无数光点——是感应到永恒本源而苏醒的古老文明，正在向九嶷山集结。

监察使的投影突然浮现，机械音冰冷如旧：“星海法庭已锁定坐标，投降可免……”

陆离捏碎投影，指尖星火点燃整片永夜海：“告诉他们……新神不收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