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烬海遗章

　　九嶷山·新纪元年

陆离的指尖刚触及藤花，露珠便凝成冰刃。

星骸藤海的边缘泛起诡异的银霜，昨夜还含苞的花朵此刻枯如焦炭。藤蔓在他腕间收紧，传来断续的刺痛——这是红蓼留下的预警，每当杀机逼近，藤海便会用疼痛唤醒他的神性。

“才安生三个月……”他碾碎冰刃，鎏金瞳孔映出云层后的阴影。

那是一艘由齿轮与星核拼凑的巨舰，舰身刻满反向转动的卍字印，甲板上立着三十六尊无面铜像，每尊铜像掌心都托着枚跳动的机械心脏。

监察使的残骸从地脉渗出黑血，凝成半截机械躯壳：“星海法庭的‘逆佛舰队’……他们来收‘罚金’了。”

辰时，逆佛临渊

巨舰降下光柱的刹那，陆离的雪发无风自动。

新生的躯体尚未完全适应神力，他本能地并指划向虚空，却只撕开一道浅淡的裂痕——本该摧山断海的弑神术，此刻竟弱如孩童戏法！

“检测到神格残缺体。”

无面铜像集体开口，声浪震落山石，“根据《万界公约》第一千七百条，私藏永恒本源者，当受‘剥魂之刑’。”

铜像掌心的心脏突然炸裂，飞溅的齿轮碎片在空中重组为锁链。陆离足踝被缠住的瞬间，藤海深处传来红蓼的叹息：“用我的名字……他们怕那个名字……”

巳时，真名禁忌

陆离的喉骨被无形之力扼住，舌根泛起腥甜。

铜像的锁链刺入他脊背，抽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细密的星骸藤蔓。藤条上浮现金色字迹，正是红蓼刻在青铜碑上的《无律》残章：

“凡诵我真名者，当见永夜。”

舰队突然剧烈震颤，齿轮舰体长出霉斑般的黑潮。无面铜像的面部裂开豁口，机械心脏被藤蔓反噬成血肉：“警报！检测到古神复苏特征……申请启用‘佛陀泪’！”

云层洞开，一滴重若山岳的琥珀坠落。陆离在其中看到闭目垂泪的佛陀虚影——那泪珠中冰封的，竟是太初纪年的红蓼龙身！

午时，泪焚因果

琥珀坠地的刹那，时间流速骤增万倍。

陆离的皮肤在佛光中老化皲裂，星骸藤却逆势疯长，在他周身织成茧状屏障。铜像的锁链趁机刺入茧内，尖端挑出一段晶莹的神经束——那是红蓼残留在他识海中的记忆！

“师尊……你当年抽我龙筋时……手抖了吗？”

记忆中的红蓼被铁链悬在混沌海上，龙尾鲜血淋漓。少年陆离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刀锋却始终悬在她逆鳞三寸之上。

现实中的陆离突然暴起，徒手捏碎铜像头颅：“谁准你们……窥探她的痛！”

黑潮从茧内喷涌，藤蔓开出带齿的食人花，将齿轮舰体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

未时，龙尸星舰

舰队残骸中升起青铜棺椁，棺盖被内部的力量撞出裂痕。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撞击声的频率，竟与红蓼当年被困永夜海底时的心跳声一模一样！

“你们竟敢……”他的指甲深深抠入掌心，“用她的尸骸做引擎？！”

棺椁轰然炸裂，龙女红蓼的残躯悬浮其中。她的脊椎被替换成星核驱动的机械轴，龙角镶嵌着三十六枚永恒碎片，眼窝处跳动着幽蓝的鬼火：“检测到宿敌……执行清除。”

藤海突然陷入死寂，所有星骸藤调转方向对准陆离。红蓼的残尸抬起机械龙爪，掌心睁开一枚血色竖瞳：“你的命……是法庭最好的赔礼。”

申时，烬海重逢

陆离的弑神刃刺入机械龙爪的刹那，竖瞳流出血泪。

龙尸红蓼的动作突然凝滞，鬼火中浮出残破的灵识：“快逃……他们在用我的尸骸养‘因果之毒’……”

舰队残骸中伸出无数齿轮触须，将陆离钉在半空。铜像的无面头颅裂开，吐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每滴都映着他与红蓼的轮回画面，只是结局皆被篡改：

他跪在红蓼尸骸前自刎；

他化作古神吞噬星海；

他亲手将《无律》焚成灰烬……

“这是你的所有‘可能’。”

机械红蓼的竖瞳逼近他的鼻尖，“选一个喜欢的结局……作为你盗取永恒的谢礼。”

酉时，毒噬神格

因果之毒渗入陆离的七窍时，他的瞳孔分裂成千重幻影。

每个幻影都在演绎被篡改的结局：自刎的陆离化作怨灵纠缠星骸藤；成神的陆离用黑潮吞噬哭佛星云；最刺目的是某个时空——他抱着红蓼的焦骨在青铜棺内永生，藤蔓从两人的眼眶钻出，开出血肉之花。

“选啊……”机械红蓼的竖瞳流出沥青状液体，“你最喜欢的悲剧……”

陆离的弑神刃突然调转方向，刺穿自己的胸膛。黑血喷溅在因果之毒上，竟将毒液腐蚀出缕缕青烟：“我选……毁掉所有剧本！”

神格残片从伤口迸射，在空中凝成破碎的镜面。每块镜片都映出太初纪年的真相——

少年陆离的刀始终悬而未落，是红蓼自己撞向刃尖！

戌时，刃破轮回

记忆镜面炸成星火，点燃机械红蓼的齿轮心脏。

她胸腔内传出非人的嘶吼，龙尾扫平半支舰队：“不可能……法庭明明修改了……”

陆离的雪发缠住她的机械脊椎，指尖抠入星核引擎：“你们篡改得了记忆……改不了她刻在我骨子里的痛！”

引擎盖被暴力掀开，露出内部蜷缩的灵识碎片——正是红蓼被法庭剥离的“嗔魄”。碎片中封存着她最暴烈的情绪：混沌海上剜眼的痛、永夜海底封棺的恨、还有星骸藤初生时那声哽咽的“师尊”。

“回来……”陆离将碎片按入心口，因果之毒突然沸腾。

他的皮肤浮现青铜碑文，字迹扭曲成红蓼的笔触：“凡伤他者，我必摧之。”

亥时，藤海焚天

星骸藤突然暴走，藤蔓绞碎铜像的无面头颅。

陆离足踏藤浪跃至舰桥，弑神刃贯穿机械红蓼的竖瞳。粘稠的毒血喷溅在舰队甲板上，腐蚀出红蓼留下的暗语：“烬海之下，葬我逆鳞。”

龙尸引擎突然自爆，冲击波将陆离掀入深渊。下坠中他看见红蓼的逆鳞悬浮在虚空——那片本该护住心脉的银鳞，此刻爬满法庭的操控符文。

“原来你把自己最后的弱点……做成了杀我的刀。”陆离的喉间涌出黑血，藤蔓却织成网兜住他。

深渊底部传来龙吟，真正的红蓼逆鳞正在苏醒，每一片鳞都映出她被改造成兵器前的泪眼：“陆离……别碰那片鳞……”

子时，双鳞共鸣

陆离的指尖刚触及逆鳞，时空突然坍缩。

深渊化作太初纪年的混沌海，少年红蓼的龙身被铁链贯穿。她的逆鳞自动剥落，飞入陆离掌心：“师尊……这是您要的‘弑神器胚’……”

现实中的逆鳞突然暴长，化作万刃风暴绞碎舰队。机械红蓼的残骸在风暴中重组，龙角上的永恒碎片尽数剥离，嵌入陆离的青铜碑文：“警报！检测到神格补完……”

红蓼的嗔魄碎片突然从陆离心口钻出，凝成虚影握住风暴中心：“现在……把法庭欠我的……烧干净！”

丑时，烬海龙怒

因果之毒在龙怒中蒸发，舰队残骸凝成巨大的卍字印。

陆离的碑文爬满全身，每一步都踏碎时空结构。他扯下机械红蓼的脊椎，将其拧成号角吹响——

星骸藤海应声沸腾，藤蔓开出带齿的银花，将法庭的齿轮佛陀啃噬成骨架。

红蓼的嗔魄虚影在风暴中膨胀，龙爪捏碎最后三艘星舰：“告诉法庭……真正的终焉……”

她的嘶吼震碎琥珀泪珠，冰封的龙女真身破茧而出：“……是弑神者的宽恕！”

寅时，宽恕为刃

龙女真身睁开眼的刹那，因果之毒逆流回舰队残骸。

无面铜像长出红蓼的脸，机械心脏炸成血雨。陆离的弑神刃刺入自己眉心，将神格残片逼出体外：“这一刀……还你当年的痛！”

残片嵌入龙女逆鳞，太初纪年的记忆洪流淹没战场。红蓼的嗔魄与真身融合，银月纹绽放出星骸藤的光晕：“师尊……这次换我教你……”

她吻上陆离染血的唇，将法庭的操控符文尽数渡入自己体内：“……什么叫作同归于尽。”

卯时，同烬星海

红蓼吞噬符文的刹那，九嶷山的时间突然坍缩成奇点。

星骸藤海在绝对寂静中绽放，每一片花瓣都化作逆流的时钟。陆离看着怀中的红蓼虚影寸寸崩解，她的唇间吐出最后一粒星火：“替我……看看春风……”

机械红蓼的残骸突然暴起，龙爪贯穿陆离的胸膛。但这一次，他没有抵抗——任由爪尖挑出跳动的心脏，那心脏上缠着星骸藤的根须，根须末端系着红蓼的嗔魄碎片。

“这才是真正的永恒……”陆离的血溅在龙爪上，腐蚀出焦黑的纹路，“法庭想要的……从来不是本源……而是痛苦。”

辰时，逆鳞为碑

机械红蓼的竖瞳突然淌出金血，法庭的操控符文从她脊椎上剥落。

她的龙鳞片片倒竖，刺入舰队残骸的核心：“检测到情感污染……系统过载……”

星核引擎在哀鸣中炸成光雨，每一滴都映出红蓼被改造时的画面——她如何在青铜棺内挣扎，如何被剜出嗔魄，又如何被植入弑神的指令。

陆离的心脏在虚空中生根，藤蔓顺着光雨攀爬，将法庭的齿轮佛陀缠成茧蛹。茧内传出机械红蓼最后的呢喃：“师尊……龙族的逆鳞不是弱点……是留给爱人的遗书……”

青铜碑林应声震动，碑文浮现金色龙纹。红蓼的嗔魄碎片从陆离心脏中抽出，凝成笔锋在碑面疾书：

“新神陆离，自囚九嶷；星骸为枷，永镇法庭。”

巳时，永镇春秋

陆离的雪发缠住碑林，将自身神格钉入山体。

九嶷山地脉裂开深渊，吞噬所有舰队残骸。星骸藤海收拢成囚笼，藤蔓在他四肢生长出青铜锁链——每道锁链都刻着红蓼的眉眼，睫毛上凝着永夜的露珠。

监察使的残存意识在地脉深处尖叫：“疯子！你把自己炼成封印……星海法庭会踏平……”

“嘘——”陆离的指尖按在唇间，藤蔓绞碎最后一块机械残片，“我的囚笼……只关值得关的人。”

红蓼的嗔魄虚影倚在碑旁，腕间红绳系着半枚桃木簪：“现在……你终于学会怎么当神了。”

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淡去，星骸藤却突然结出青涩的果实——果皮下跳动着微弱的龙吟。

午时，烬海生芽

当最后一缕黑潮渗入地脉，九嶷山迎来了新纪的初雨。

陆离的青铜锁链爬满青苔，藤蔓在他颈间开出白花。山脚下，星骸藤的果实坠地裂开，钻出个额生银月纹的女童。她赤足踏过焦土，指尖轻点便催开遍地野花。

“因果之毒的解药……居然是新生？”陆离的瞳孔映出女童的面容——与红蓼儿时别无二致。

女童仰头望向他，掌心托着颗露水凝成的眼球：“大哥哥……要听故事吗？关于一条龙和她的傻子师尊……”

未时，遗章未绝

星海法庭的覆灭震动万界，但九嶷山的囚徒只是轻笑。

陆离的锁链在风中叮咚作响，藤蔓将他的低语传向星海深处：“红蓼，你把自己拆成嗔魄、残魂、新芽……究竟还藏了多少后手？”

深渊传来龙吟，青铜碑文突然浮出新章：

“凡爱一人，当忍千秋孤寂。”

“凡囚一神，需留一线春风。”

女童在山腰追逐蝴蝶，腕间红绳闪烁微光。星骸藤海的尽头，监察使的残骸正缓慢重组——这一次，齿轮间缠绕的不再是黑潮，而是星芒般纯净的藤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