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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父

书名:十年重逢,婚姻与旧爱的抉择 分类:现言 作者:纤纤紫瞳 更新时间:2025-04-10 15: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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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血管科走廊的消毒水味道比年轻时更刺鼻。

老周摘下老花镜,用病号服袖子擦了擦镜片。窗外悬铃木的影子在报纸上摇晃,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军区大院里的那棵老槐树——也是这样的午后,他把飞往英国的机票拍在儿子面前,少年周明通红的眼睛像两簇烧尽的炭。

“感情算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

如今儿子确实到了能明白的年纪。老周看着病房门上的小窗,周明的身影在那里停顿了三秒才推门进来——和他当年在书房门口犹豫的时间一模一样。

“爸。”

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遮住了监测仪屏幕。老周注意到儿子手腕上的表还是苏雯送的那块,表带却换了新的——就像去年春节那张全家福,三个人笑得其乐融融,其实拍照前半小时,他刚因为催生的事和儿媳吵得摔了茶杯。

“苏雯什么时候回国?”他故意用这个问题开头,如同下棋时先走卒子。

“今天下午。”

“苏雯煲汤的技术还是你妈教的,请她有空帮我煲点汤,我有点想念那味道。”他看着窗外,又想起了前妻。

塑料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老周看着儿子低头削苹果的样子,水果刀在阳光下反着冷光。当年林晓来家里时也是这样的晴天,女孩站在玄关的水渍里,手里攥着被雨水泡胀的车票,像株淋坏的铃兰。

“爸,我见到林晓了。”

药水瓶晃动的幅度暴露了心跳。老周把报纸翻过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印着某地冰川消融的新闻——苏雯研究的领域。他忽然想起儿媳去年指着卫星图说:“爸你看,这些蓝色线条多像蜈蚣。”现在他额头上就趴着这么一条。

“她还好吗?”

“结婚了,对方是个医生,对她挺好的。”

苹果皮断在垃圾桶边缘,像条僵死的蛇。老周想起儿子书桌抽屉里那些没寄出的信,钢笔字被泪水晕开的痕迹,和此刻周明颤抖的手指如出一辙。当年他把这些信交给林晓时,女孩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信封上变成小小的惊叹号。

“当年……”

话刚出口就卡在喉咙里。窗外树影婆娑,二十年前的大雨声突然灌进耳朵——林晓跑走后,他站在二楼窗前,看见儿子把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浑身发抖,而自己放在门后的伞始终没送出去。

“太酸。”老周咬了口苹果,酸涩的汁水漫过假牙。

周明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个表情老周太熟悉了,每次儿子想哭又强忍的时候就会这样。就像苏雯去南极前夜,小两口在厨房压低声音争吵,他透过门缝看见周明也是这么笑着,手里掰断的筷子却戳破了掌心。

“当年她来家里找过你。”

这句话像颗卡在气管里的枣核,在他肺里埋了二十年。老周看着儿子的背影僵在门口,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真可笑,明明该报警的是那个雨天。

“你给了她什么?”

“你写给她那些信。”

老周摸到额头上的疤痕。手术那天他梦见自己变成儿子书桌上的镇纸,压着那些发黄的信纸,而苏雯用地质锤一下下敲着他,说:“伯父,您看这些岩石层,裂缝都是相通的。”

监测仪的警报停了。走廊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但老周只听见二十年前的雨声,和此刻儿子攥紧门把的咯吱响。

“我让她…死心。”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时,他看见窗外的悬铃木叶子落了一片。原来有些错误就像树的年轮,要等岁月把它推到表面才能看清,而那时候,树心早就空了。

老周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晓是个雨天,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站在老周面前的女孩浑身湿透,发梢滴着水,睫毛上挂着雨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叔叔,求您告诉我周明新学校的地址……“林晓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老周没说话。他盯着她脚下积起的一小滩水,想起周明转学前那个晚上,少年红着眼睛对他吼:“你根本不懂!“

——他确实不懂。

不懂为什么周明会为了一个女孩放弃重点高中,不懂为什么那些信纸上的字迹会越来越潦草,像是写的人一边哭一边写。

但他懂规矩。

懂一个军人家庭的孩子该走什么样的路,懂什么叫“门当户对“,懂什么叫“前途为重“。

所以当林晓抬起脸,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时,老周只是沉默地转过身,从伞筒最深处抽出一把格子伞——最破旧的那把,伞面上有个小洞,边缘已经脱线。

“姑娘,回去吧。“

他递过去,声音很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林晓没接伞,只是从湿透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皱。

“这些……“她的声音哽了一下,“请您还给他。“

老周接过信封,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一整个夏天的重量。

雨滴从伞面的破洞漏下来,正好砸在信封上。

“啪嗒。“

水珠晕开,模糊了信封角落那个用蓝墨水画的爱心——周明的笔迹,老周认得。

那抹蓝色渐渐化开,像是一滴泪,又像是一道淤青。

林晓终于接过伞,转身走进雨里。

老周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雨水已经渗进去,晕开了第一页的字迹。

“晓晓,我今天又逃课去后山了,那里的蒲公英开了,风一吹,就像下雪一样……“

后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

老周关上门,伞筒里的伞,依旧静静立着,像是守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雨。

信封上的水珠在老周指腹留下冰凉的触感。楼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膝盖撞到桌角的动静。老周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水渍正沿着吊灯边缘渗出阴郁的黄色痕迹。

这栋老房子的隔音向来不好。刚才林晓在门口啜泣时,二楼的地板就不断传来细微的咯吱声。老周数得很清楚,从门铃响起到现在,周明那孩子已经来回踱步了二十三趟。

听着头顶焦灼的脚步声,老周无意识摩挲着手背那块皮肤。去年整理宋芸遗物时,他在结婚照背面发现张泛黄的产科挂号单——原来她独自去做产检那天,他正带着新兵在暴雨中拉练。照片里自己军装第二颗纽扣的位置,有个被指甲掐出来的月牙形凹痕。

他弯腰捡起林晓掉落的那枚纽扣,军旅生涯练就的视力让他立刻认出这是周明高中校服的第二颗——去年这孩子非说纽扣丢了要换新校服,原来在这里。纽扣背面还粘着干涸的胶水,显然是被刻意粘回去的。

纽扣在老周掌心硌出浅红的印子。二十年前周明满月那天,宋芸也是这样攥着一枚掉落的军装纽扣,站在玄关的伞筒前对他说:“老周,转业报告我帮你交上去了。“

当时筒里只有三把伞。一把印着钢厂logo的深蓝直骨伞,是宋芸陪嫁带来的;一把墨绿军伞,伞尖还沾着边境线上的红土;还有把鹅黄色的儿童伞,是宋芸查出怀孕时,他特意从省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

雨下得和今天一样大。宋芸的刘海粘在额头上,睫毛膏被雨水晕成灰色的泪沟。她始终没看那把黄伞——就像现在周明不敢看林晓留下的信封。

“你带明明去参加苏政委女儿的周岁宴吧。“宋芸最后只抽走了钢厂的伞,“孩子需要穿军装的父亲。“伞骨收拢时崩飞的雨滴,在老周手背上留下几个冰凉的小点。

雨声忽然变得嘈杂。老周瞥见二楼窗帘缝隙里一闪而过的阴影,那截苍白的腕骨他再熟悉不过。上个月送周明去新学校时,这孩子就是用这样绷紧的手腕死死攥着车门把手,青蓝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如地图上的国境线。

厨房传来水壶的尖啸。老周把信封塞进抽屉时,一张照片突然滑落——校运会领奖台上,穿红色运动服的林晓正歪头笑着,而站在奖台边缘的周明,左手维持着鼓掌的姿势,右手却偷偷伸向背后,指尖悬在少女飘起的发梢后方两厘米处。

窗外的悬铃木被风雨刮得东倒西歪。老周想起上周整理周明旧物时,在英语词典里夹着的车票存根:连续十二张往返城南的公交票,每张都印着相同的日期——正是他第一次安排周明和苏雯见面那天。

窗台上的绿萝突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这盆植物是宋芸离婚后唯一没带走的东西,现在却长得比周明还高。老周想起妻子最后一次来送抚养费时,十五岁的周明突然大喊:“你们凭什么替我选?“少年摔门的力度震得绿萝叶片纷飞,而站在雨中的宋芸,手里攥着的正是如今林晓用的同款格子伞。

阳光移动到时,老周注意到信封角落的蓝墨水晕染形状,竟和当年宋芸留在离婚协议上的咖啡渍一模一样。二楼终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望着伞筒里微微摇晃的黑伞——去年苏雯来送军校推荐表时,伞面上滚落的水珠也是这样,一颗接一颗砸在周明攥得发白的指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