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臂

　　翌日，午时。

玄铁擂台依旧悬于云海，十二根锁链低吟，罡风凛冽，观战席上人声鼎沸。

林宵站在擂台边缘，玄色战袍在风中飘扬。他望着对面缓缓走来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

苏璃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利落。她手持秋水剑，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切磋。

阳光洒在她脸上，眉眼含笑的望着林宵，看不出丝毫异样。

“林师兄，请。”苏璃站定，微微颔首，声音清越，礼数周全。

“苏师妹，请。”林宵回礼，拔剑出鞘，长剑嗡鸣，剑光如水。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苏璃的眼睛，试图捕捉那冰冷的二进制代码。

没有。

至少现在没有。

“师兄有心事？”苏璃轻笑一声，秋水剑挽了个剑花，剑尖斜指地面，“莫非真被我昨日的话吓到了？”

林宵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昨日镜心湖畔的幻痛依旧灼烧着他的神经，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警告音仿佛随时会再次响起。

他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大意。

“比试开始！”

随着执事长老一声令下，苏璃率先动了。

她身形如电，化作一道白色残影，秋水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刺林宵面门。剑招凌厉，又快又急，正是璇玑峰嫡传的《飞絮剑法》。

林宵眼神一凝，微微侧身避其锋芒，同时手腕翻转，长剑斜撩，刺向苏璃手腕。

叮！

金铁交鸣之声清脆刺耳。

两人的身影在巨大的擂台上快速交错，剑光闪烁，如同两道流星不断碰撞。台下弟子看得眼花缭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好快的剑！”

“不愧是首席和苏师姐！”

林宵全神贯注，他熟悉苏璃的每一招每一式，如同熟悉自己的呼吸。曾经无数个日夜，他们一同练剑，互相拆招。

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苏璃的剑招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甚至更加精妙凌厉。可那剑招之中，似乎少了一丝灵动，多了一分……精准到可怕的计算感。

每一剑的角度、力道，都像是经过了最严密的规划，分毫不差。

这不是他认识的璃儿的剑法。

璃儿的剑，灵动飘逸，充满了属于她自己的灵性。

而眼前的剑法，更像是一套被完美执行的程序。

林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凭借着“死过一次”的经验，或者说，凭借着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记忆，他勉强跟上了苏璃的节奏。

他刻意引导着战局，避免被逼入绝境，同时暗自观察着苏璃胸前的玉佩。

青鸾玉佩安安静静地伏在她胸前，偶尔随着动作闪过一丝温润的光泽。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或许……这次会有所不同？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林宵心头警兆突生！

苏璃的眼神变了！

就在两人剑招交错，距离极近的一刹那，她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的冰冷。

瞳孔深处，熟悉的二进制代码再次疯狂流淌！

来了！

林宵头皮发麻，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撤。

“数据同步率98.1%，清除指令确认。”

冰冷生涩，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林宵耳中。

与此同时，苏璃手中的秋水剑发出了细微的“咔咔”声。

晶莹剔透的剑身如同融化的冰块般流动，迅速覆盖上一层幽冷的金属光泽，细密的机械纹路显现，微型齿轮在剑身上无声转动。

那柄熟悉的，刺穿过他心脏的诡异长剑，再次出现！

目标，依旧是他的心脏！

快！太快了！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即使提前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这一剑的速度和角度依旧超出了林宵的反应极限。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

【警告：检测到致命攻击！】

【威胁等级：极高！】

【最优规避方案：右偏三寸，回旋格挡！】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如同惊雷般在林宵脑海中炸响！

是那个AI零！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林宵猛地向右侧扭身，同时手中长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格挡。

噗嗤！

一声皮肉被撕裂的闷响。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宵的左臂！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臂从肩膀处被齐根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玄色的战袍，染红了脚下的玄铁擂台。

断臂飞上半空，又重重落下。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冲破了他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擂台下震天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惊呆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现场只有罡风呼啸的声音，以及林宵粗重痛苦的呻吟声。

苏璃一击得手，却没有丝毫停顿，她眼中冰冷的二进制代码流转更快，手中变形的金属长剑再次扬起，目标直指倒地捂着断臂的林宵的头颅！

她要彻底抹杀他！

“住手！”

一声蕴含着无上威严的怒喝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在比武场上空炸响。

轰！

一股磅礴浩瀚的威压从天而降，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擂台。

那是属于元婴期修士的恐怖气息！

苏璃斩向林宵头颅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半空。她眼中冰冷的二进制代码剧烈闪烁，似乎在抵抗这股外来的强大力量。

数道流光从观礼台上最高处的长老席位射出，瞬间落在擂台之上，显化出几位须发皆白、身着各色宗门长老服饰的老者。

为首的是掌管刑律的天罚长老，面沉如水。

“苏璃！你好大的胆子！”天罚长老厉声喝道，枯瘦的手指凌空一点。

一道金色的符文锁链凭空出现，如同灵蛇般缠绕上苏璃的身体，将她牢牢捆缚。

滋滋——

金色符文与苏璃体表接触的地方，竟然冒起了淡淡的青烟，仿佛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剧烈冲突。

苏璃被锁链束缚，身体微微颤抖，手中的诡异长剑也“咔哒”一声，变回了秋水剑原本晶莹剔透的模样，掉落在地。

她抬起头，看向天罚长老，眼中冰冷的二进制代码缓缓褪去，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

“长老……我……”她的声音恢复了清脆，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落在地上林宵的断臂和满地的鲜血上，瞳孔骤然收缩，“不……不是我……我没有……”

她想要辩解，但金色锁链骤然收紧，让她无法再说下去。

另外几位长老迅速来到林宵身边。

一位擅长丹道的药长老立刻蹲下，指尖点在林宵断臂的伤口处，封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同时塞给他一颗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

“稳住心神，守住灵台清明！”药长老沉声喝道。

林宵吞下丹药，一股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暂时压制住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衣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却死死盯着被金色锁链捆缚的苏璃。

她刚才眼中的茫然和痛苦，是真的吗？

还是说，那也是程序的一部分？

“将苏璃带回刑律堂，严加看管！”天罚长老冷声下令，语气不容置疑，“封锁现场，彻查此事！”

两名刑律堂弟子上前，押住被符文锁链捆缚、似乎失去了反抗之力的苏璃。

苏璃被押走时，目光再次投向林宵，那眼神复杂无比，充满了震惊、恐惧、不解，还有一丝……绝望？

林宵看着她被带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擂台边缘。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肩，感受着那依旧存在的幻痛和真实的、撕裂般的剧痛。

活下来了。

靠他避开了致命一击，活下来了。

代价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擂台下的弟子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爆发出巨大的哗然和议论声。

“天啊！苏师姐她……她怎么会下如此狠手？”

“那把剑！你们看到没？那把剑变形了！根本不是秋水剑！”

“是魔道妖法吗？苏师姐难道被夺舍了？”

“太可怕了！差点就杀了林师兄！”

各种猜测和惊呼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林宵充耳不闻。

他只是撑着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来。药长老扶住了他。

“林宵，你感觉如何？”药长老关切地问。

林宵摇了摇头，嘴唇干裂，声音嘶哑：“我……”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断臂，又看向苏璃消失的方向，最后落在自己空荡荡的左肩。

这一次，他活下来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那个AI零……那个SZ-307……苏璃身上的秘密……这个世界的真相……

无数的谜团如同乌云般压在他的心头。

【高优先级连接稳定】

【意识同步率：1.3%】

【正在分析当前环境数据……】

【建议：立即进行治疗，保存身体机能。】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清晰无比。

“来人，送林宵去药堂。”药长老吩咐着周围弟子。

两名弟子跑过来扶起林宵便往药堂赶去。

林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任由两人扶着。

断臂之痛，深入骨髓。

但比这更痛的，是那挥之不去的背叛感，以及对未知的深深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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