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存在的婚礼

　　机械玫瑰的花瓣割破指尖时，袁云嗅到了腐烂的甜香。他沿着蓝血滴落的痕迹来到教堂废墟，彩窗碎片在月光下铺成一条闪烁的河。河水流向地下室铁门，门缝间缠绕的怀表链条突然绷直，像嗅到血腥的蛇群将他拽入门内。

地下室拱顶垂落着蛛网状的铜丝，每根丝线末端缀着颗珍珠——与艾莉诺发间的款式相同。袁云拂开铜丝向前摸索，靴跟突然踢到个硬物。煤油灯照亮角落的檀木箱，箱面婚纱浮雕的眼眶里嵌着两枚齿轮，随他的呼吸节奏正逆向旋转。

掀开箱盖的刹那，腐香化作尖锐的蜂鸣。

猩红婚纱静静躺在天鹅绒衬垫上，袖口金线刺绣的玫瑰已霉变成青黑色。胸针是交缠的怀表与荆棘，背面刻着致我的时光女神，字母G的尾钩刻意拉长，与亚瑟日记的笔迹特征完全一致。

袁云的指尖刚触到蕾丝头纱，珍珠突然迸裂。腐坏的绸缎下钻出齿轮甲虫，它们衔着婚纱碎片爬上他的手腕，在皮肤表面拼凑出婚礼现场的幻象：

艾莉诺站在彩窗光晕里，珍珠头纱被穿堂风掀起

亚瑟的军装袖口藏着注射器，针管泛着与地下室药瓶相同的紫光

唱诗班孩童机械地张合着嘴，喉咙里传出怀表齿轮声

幻象突然被火舌吞噬。袁云在灼痛中看见艾莉诺赤脚狂奔，婚纱下摆扫过燃烧的玫瑰丛。她怀中紧抱着个青铜匣子，匣缝渗出蓝血，在地面拖曳出蜿蜒的荧光。

亚瑟还在里面！

她的尖叫与梁柱倒塌声同时炸响。袁云想追上那道白影，却被婚纱箱底的铜链缠住脚踝——链条另一端拴着枚烧焦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观测即亵渎。

地下室突然灌满海水。

婚纱在暗流中舒展成苍白水母，缠住袁云的脖颈将他拖向深渊。缺氧的眩晕中，他看见海底沉没着无数婚纱人偶：每个人偶的心口都插着怀表发条，发条末端系着褪色的蓝丝带。

指尖触及海底沙砾时，袁云摸到块铭牌。

时光剧院奠基仪式-1937.11.2——日期在触碰的瞬间变成他坠入小镇的日期。铭牌背面用指甲刻满正字，最新一道刻痕还沾着普鲁士蓝的血渍。

肺部的灼烧感达到顶峰时，婚纱突然松脱。

袁云浮出水面，发现自己跪在教堂告解室里。面前的纱帘后坐着个轮廓，那人伸出机械义肢掀开帘幕——金丝眼镜的镜片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雾。

婚礼从来不存在。男人的声音带着齿轮卡顿的杂音，就像那个孩子，只是艾莉诺困在时间里产生的肿瘤。

告解室墙壁渗出蓝血。袁云握紧婚戒刺向纱帘，却在穿透虚影的刹那坠入新的记忆回廊：

艾莉诺蜷缩在剧院地下室，婚纱浸透血与机油。她颤抖着将青铜匣子嵌入墙体，匣内传出婴儿虚弱的啼哭。墙砖随着齿轮转动声重组，最终呈现袁云此刻所在的教堂地下室布局。

现在你站在谎言的子宫里。

金丝眼镜男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涌来。袁云低头看向掌心，婚戒不知何时变成手术钳，尖端还沾着紫色药液的结晶。

地下室入口传来怀表报时的轰鸣。袁云冲出教堂时，小镇所有钟楼同时炸响——不是钟声，而是无数婴儿的啼哭。月光下，机械玫瑰的藤蔓正在分娩出袖珍的青铜摇篮，每个摇篮里摆着烧焦的婚礼请柬。

请柬上的新郎姓名正在融化。

袁云捡起一张，看到亚瑟·劳伦斯的字样坍缩成自己的名字，而新娘栏的墨迹汇聚成艾莉诺的珍珠发卡。

青铜摇篮的铰链发出婴儿牙牙学语般的吱呀声。袁云掀开襁褓状的丝绸内衬，发现底部焊着块微型舞台模型——正是时光剧院的微缩复刻，穹顶处嵌着艾莉诺的珍珠发卡。当他试图抠出发卡时，剧院模型突然开始运转：

舞台幕布是用婚纱碎片缝制，每次开合都渗出蓝血

人偶亚瑟在火场场景中不断吞枪，子弹从舞台地板弹射到观众席

第三排座位上的人偶袁云正用手术钳拆解自己的胸腔，取出齿轮心脏

这才是真实的婚礼现场。

金丝眼镜男的声音从模型底座传出。袁云猛然抬头，发现教堂彩窗的圣母像已变成机械构造，齿轮组成的荆棘冠冕下，艾莉诺的面容正随着怀表滴答声衰老又重生。

地下室海水再次上涨。

袁云抱着剧院模型浮向水面时，婚纱突然缠住他的腰际。腐坏的绸缎下伸出苍白手臂，将他的头按入水中。窒息中，他看见海底教堂的尖顶刺破水面，彩窗碎片在月光下重组为1937年的婚礼现场。

艾莉诺的珍珠头纱被热浪掀起。

她赤脚踩过燃烧的玫瑰地毯，婚纱下摆扫过翻倒的香槟塔。紫色酒液在地面汇成怀表图案，亚瑟的军装倒影在其中扭曲成怪物——脊椎处的发条刺破外套，齿轮关节从袖口支棱而出。

回来！艾莉诺的哭喊裹着火星，你说过要给孩子起名字！

亚瑟在火场中回头，瞳孔已变成钟表盘。他扯断颈间怀表链子扔向艾莉诺，链条在空中分解成手术刀片：名字是诅咒……就像爱情是慢性毒药。

袁云的指尖就在这时穿透幻象。

他抓住亚瑟抛出的怀表链，现实中的海水突然沸腾。婚纱手臂尖叫着缩回深渊，剧院模型迸裂成无数齿轮甲虫。它们衔着彩窗碎片爬上袁云的身体，在他皮肤表面拼凑出婚礼现场的真相：

宾客们后颈都嵌着怀表发条，随音乐节奏拧动

唱诗班孩童的喉咙是扩音器，播放着时间管理局的洗脑指令

艾莉诺的婚戒暗藏注射器，紫色药液正渗入亚瑟的酒杯

教堂钟声在午夜炸响。

袁云浮出水面时，手中攥着半枚烧焦的婚戒。戒圈内侧的刻字被火焰篡改：致困在循环里的女神。月光下的小镇正在崩塌，机械玫瑰的藤蔓开出丧礼白花，每片花瓣都是撕碎的婚礼请柬。

镇长宅邸方向传来婴儿啼哭。

袁云逆着人流奔跑，发现居民们正从心口掏出怀表发条，像朝圣者供奉祭品般堆砌在教堂台阶。发条山顶部坐着个青铜摇篮，艾莉诺的虚影正在轻晃摇篮，哼唱的安眠曲夹杂着怀表齿轮的摩擦声。

你终于来了。她抬头微笑，珍珠发卡突然崩裂，露出内部微型注射器，来参加你父母的葬礼吧。

袁云的后颈胎记开始高速旋转。

齿轮咬合的剧痛中，他看见亚瑟的军装从火焰里浮现。发条脊椎刺破布料，心脏位置嵌着袁云在旅馆找到的怀表碎片。艾莉诺的婚纱化作苍白火焰，将三人笼罩在光茧之中。

现在，让我们结束这场荒诞剧。

亚瑟的声音带着机械合成的杂音，他扯开胸腔，齿轮心脏的运转声与婴儿啼哭共鸣。教堂彩窗轰然炸裂，时光剧院的海报碎片如暴雪纷飞，每张都印着袁云不同年龄段的照片。

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袁云看清了海报边缘的小字：

领衔主演：袁云（饰亚瑟·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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