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中的约定

　　旅馆壁钟的齿轮声在耳畔挥之不去。袁云攥着从204房取出的怀表碎片，碎片的棱角刺入掌心，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普鲁士蓝。他望向窗外，雨幕中的镇长宅邸阁楼忽明忽暗，某扇菱形窗后闪过怀表反光——与亚瑟那枚鎏金怀表的轮廓完全重合。

阁楼木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

袁云推开活板门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灌入鼻腔。成捆的信件堆在角落，火漆印上的玫瑰纹章与第四章戏服箱中的信封如出一辙。积灰的檀木匣躺在蛛网深处，匣面刻着交缠的怀表与婚戒，锁孔形状正是他手中的怀表碎片。

咔嗒。

匣子弹开的刹那，暴雨声突然变得粘稠迟缓。袁云看见雨滴悬停在窗前，折射出无数个亚瑟的身影——每个幻影都在重复着将怀表塞给艾莉诺的动作。生锈的怀表从匣中浮起，表链如毒蛇缠住他的手腕，表盖内侧的刻字正在渗血：

致我的时光新娘

若黎明未至

请转动齿轮三次

袁云的拇指不受控地抚过刻痕。铁锈突然化作锋利的齿轮，在他掌心撕开十字伤口。蓝血滴落在表盘上的瞬间，阁楼开始扭曲坍缩。

**1937年的暴雨倾盆而下。**

亚瑟将军装外套罩在艾莉诺头顶，怀表链子缠着两人交握的手腕。他的金发被雨水浸成深褐色，瞳孔里跃动着袁云熟悉的焦灼：如果午夜前我没回来……

别说蠢话！艾莉诺突然拽住他领带，珍珠发卡随着动作坠入水洼，你答应过要亲手给我戴戒指。

亚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掰开怀表暗格，银戒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那就等我回来，莉莉·怀特小姐。

惊雷在此时炸响。

袁云看见亚瑟的军装后襟渗出暗红，某种尖锐物在布料下蠕动。艾莉诺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指尖刚触到亚瑟脊背就被攥住手腕：只是旧伤复发。亚瑟的轻笑混着雨声，你该担心的是今晚的演出服有没有烘干。

阁楼突然剧烈震颤。袁云踉跄着扶住窗框，发现自己的手掌正与1937年的亚瑟重叠。艾莉诺的瞳孔突然转向虚空，仿佛穿透时空与他对视：谁在那里？

亚瑟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怀表链子恰好缠住她无名指：只是个偷窥幽灵。他的嘴唇贴着艾莉诺耳垂开合，目光却死死锁住袁云的方向，等午夜钟响，我会把幽灵和秘密一起埋葬。

幻象开始崩解。袁云挣扎着想抽回手，却发现怀表齿轮已嵌入掌骨。蓝血顺着表链倒流进1937年的雨幕，艾莉诺的婚戒突然迸发强光。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袁云看清了亚瑟军装下蠕动的物体——

那是半截断裂的怀表发条，正从脊椎刺入他的心脏。

剧痛让袁云从幻象中抽离时，怀表齿轮已完全没入掌心。蓝血顺着表链倒灌进机芯，锈蚀的零件开始疯狂旋转，将阁楼绞成时空漩涡。地板化作流沙般的灰白色物质，袁云坠向漩涡中心时，看见无数个亚瑟正在不同时间线上重复死亡——

枪击太阳穴、吞服齿轮、跃入火海……每个亚瑟消散前都朝他伸出手，掌心刻着相同的血色数字：?33。

砰！

袁云重重摔在旅馆地板上，怀表齿轮从掌心脱落，在地砖上滚出焦黑的灼痕。伤口渗出的蓝血突然沸腾，蒸汽中浮现出艾莉诺的轮廓。她拾起齿轮按进自己心口，机械运转声顿时充斥走廊：你看到了，他把自己变成了困住时间的牢笼。

204号房的门在此时自动开启。

袁云踉跄着冲进去，发现原本空荡的房间堆满婚礼用品。褪色的喜糖盒里塞着子弹头，婚纱人偶的关节处嵌着怀表齿轮，梳妆镜用血写着倒计时：?03:00:00。当他触碰镜面时，蓝血突然被吸入玻璃，在镜中世界聚合成亚瑟的虚影。

快走……亚瑟的虚影按住镜面，指缝渗出蓝血，他们在每个观测者身上复活我……

镜面突然龟裂，袁云的手穿透玻璃，抓住亚瑟胸口的发条。现实与镜像的边界开始融化，旅馆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是军靴踏地的声响，混着怀表齿轮的嗡鸣。

袁云拽出发条的瞬间，整面镜子炸成碎片。亚瑟的悲鸣声中，他看清了发条上的刻字：?时间管理局财产编号047。走廊的脚步声已逼近门口，袁云翻窗跃出时，瞥见追兵黑色风衣下闪烁的金丝眼镜反光。

雨幕中的小镇正在异变。

街道两侧的房屋长出齿轮状藤蔓，教堂尖顶化作巨大的怀表指针。袁云攥着发条奔向镇长宅邸，发现掌心的伤口开始透明化——能清晰看见骨骼间流转的蓝色荧光。

宅邸大门被藤蔓撕开时，钢琴声从地下室传来。

袁云循声跌入酒窖，成排橡木桶上钉着泛黄的照片：艾莉诺在不同年代与不同男人合影，每张照片里的她都戴着那枚珍珠发卡。最末端的木桶突然炸裂，泡在红酒里的青铜怀表浮到空中，表盘显示着同样的倒计时：?02:15:29。

你偷了不该偷的东西。

戴金丝眼镜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怀表链条缠满他的左臂。袁云认出这就是追兵的首领——他的风衣纽扣是微型齿轮，镜片后的瞳孔泛着机械结构的红光。

怀表链条突然袭向袁云咽喉。

生死关头，袁云将发条刺入青铜怀表。齿轮咬合的爆鸣声中，整个酒窖的时间流速开始紊乱。金丝眼镜男的左臂迅速老化成白骨，而袁云透明化的右手正在复原——代价是发条上的编号逐渐消失。

你根本不懂时间的代价！男人嘶吼着扯断腐烂的左臂，断口处喷出齿轮与机油的混合物，我们会回收所有观测者，包栝你那愚蠢的……

钢琴声突然转为暴烈的和弦。

酒窖穹顶坍塌的瞬间，袁云被气浪掀进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中，艾莉诺的婚纱如苍白水母包裹住他，珍珠发卡在暗流中划出荧光轨迹。当他浮出水面时，正躺在镇长宅邸的喷泉池底，掌心的伤口已愈合，只留下齿轮状疤痕。

喷泉雕像手中捧着崭新的怀表。

袁云掀开表盖，看到自己和艾莉诺的合影——背景是尚未焚毁的时光剧院，照片边缘标注着：第33次观测开始于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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