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动地不闻三千里 第一节

　　第一节

面具人转身顺着小道便进山而去，山路甚是安静，连一只夜啼的山鸟都不曾看见，行不多时，忽地前方有人低声言道：“何人？”，随着数声刀剑出鞘、搭箭引弓之声

面具人也不开口，手指一弹，只听得前面山壁便是啪啪几声，顿时一人自黑暗窜出，站在路旁拱手低揖：

“先生回来了”

“接住此人，带回去”卫不肖只觉身体向前飞了出去，那人接住自己，也不开口自行前去，夜色中，卫不肖忽地发现周围竟然出现了十数人，跟在那面具人的身后，七转八转，竟然进了一个地道，又过得两三炷香的功夫，豁然一亮，眼前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牢，竟然是在山底挖就，周围墙壁铺有石板，显然已经修建了很长时间，整个地牢宛似一只巨大的多足蜘蛛，中庭宽广，好似蜘蛛的身体，周围有很多附加的地道。好似蜘蛛的触足。

“先将他关起来，我一会有话问他”，面具人开口言道。

旁边过来一人，弯腰作揖，显见得对面具人十分尊敬：

“总堂……”面具人伸手阻了一下，那人立刻改口：“先生出马，今日当真是有惊无险，想不到抱一门的范横、谢寒竟然到了这里，山字军的卫山河也是一个难对付的角色”

“不必担心”，面具人显得好整有暇，开口言道：“管六二人如何了？”

旁边一个台阶下来一人，低声言道:“我们带他们回来，这二人内伤很重，估计没有恢复原状的可能了，弟子刚才给他们服用了癫狂丹，药力估计再有三刻就会发作”

“好，估计山字军的卫山河也就快到别院附近了，待会儿将管六二人送至别院北部三四里处，留下痕迹，千万小心，山字军来了川地骆家的人，最擅辩计追踪，不要被他们发现，记住，只要管六这里断了线，就没人查到此处”

“是，先生，不过这次发生的事情，属下着实有些疑惑，还想向先生请教一二”

“嗯，乌木，你这孩子越发干练了，我也有同感，你且说说你的看法”，面具人口中赞许道。

“属下有五点疑惑，一是此次杀手刺杀段海澄，自是以铁枪门之名，但是以杀手以往的手段，不难查出商大人，加上他行踪一向隐秘，这次的痕迹显得有些太过明显，二是关十那边，如眉郡主究竟是皇亲国戚，她父惊天王，深得梁国皇帝的器重，梁国历来皇戚国戚难署兵权，惊天王却能总署天下兵马大权，身份何等重要，却就让唯一的女儿私自跑了出来，而且身陷险地，若是有失，必酿成大祸，这点实在可疑，三是巧不巧地抱一门范横和谢寒忽然出现，救了如眉郡主等人，他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四是惊天王十六死士行踪泄露已经一年多，先生深谋远虑，策划此事，本来若无杀手这小子搅局，我们这几日数处齐发，定能砍了惊天王的这个臂膀，此事到目前，除了先生、贝子爷还有我，无人知道我们的安排，怎生这杀手知道了讯息，五是山字军本是禁军戍边，为何也来蹚这浑水，这点倒是还好说，适才闻得，先生带回来的这小子，乃是山字军卫山河的胞弟。总体而言，先生，我觉得有三点结论，一是有人在后拨弦引弄，二是杀手这小子没这么简单，三是我最担心的，我们这个地方，乃是我大陈在梁国苦心经营多年的密谍总部，他们的目标恐怕就是这里，这里是不是已被梁国发现了，请先生明鉴。”

“说得好”，面具人拍了拍乌木的肩膀，接着言道：“你速速安排，将别院内我房间地道入口的降龙石放下，彻底断了别院和这里的联系，我们现在不能离开，这周围定然到处都是探子，二是别院中若有人知道这个地道，速灭口”

“这个先生放心，属下在此数年，专营总堂设置的这个地方，地道挖掘时，是自山口那边开始，一直挖到先生屋内，共用匠人四名，挖工六十名，全是自外府雇来，这六十四人加上可能有牵连的家人亲属三百九十二人，弟子三年前用了三个多月，就已经尽数取了性命，皆是病亡、溺水、屋塌等天灾，同时为避免行迹太过明显，连带又取了可能涉及的近邻二十一户共计七十二人的性命，地道事宜，目前除了先生、我还有自陈国带来的地道内这四十名随从，天下再无其他人知晓”

“好，乌木，你这件事办的如此这般干脆果断，我很是欣慰，你来梁国潜伏数年，挣得好大功劳，甚是辛苦，我回去后，尽快安排人换你，让你一家团聚。”

“多谢先生关心，属下绝无怠懒叫苦之意，当年若非先生救我，属下早已是一抔黄土，如今先生看重我，属下定是肝脑涂地，以死报之，尽随先生安排”，乌木慌忙跪倒在地。

“牢中那人如何？”

“属下这几日审了他几次，这人应该是个混楞，重刑之下，也没说出什么来，属下想，今晚最晚明日……”,说完，乌木比了了砍的手势。

“莫急，我先去见见王爷，要保住这里，估计就要舍弃王爷和他的这个别院了，那人我始终心里有些疑惑，待我回来再查问一下，你命令下去，灭除一切痕迹，做好离开的准备，如果这里不保，我们即刻离开。”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几人押着卫不肖走进到一个深廊最底处的一间牢房，将他推进房内，然后落了锁，便自行离去。

牢房外一丈开外的墙上，挂着一盏烛灯，昏暗不明，此地处于地下，不时有微风袭来，烛灯摇曳，暗影晃动，卫不肖四处查看，不停地敲敲打打，这牢房上下四面顶壁，俱是原有的石头，一看便是在山底整块石头挖就，不知厚达几许，纵有千钧力气，也无法破墙而出，正灰心间，对面的牢房却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莫要敲了，此处是死地，没有出路的，这般敲打，没得耽误老子睡觉。”

“你是何人？”，这人既然也被关在这里，估计应该是友非敌，卫不肖扶着牢房门旁的铁栅栏，探头问道。

“你们这帮贼泼才，关了老子几日，到底想要问什么，老子不过这里的猎户，从未杀人越货，也不曾交结匪类，你们若是官府的人，就送老子去见官，若是贼人绑票，你们可绑错了，老子家里不过几张去年打取的麋鹿羚羊的皮毛，不值几个钱，家里也无他人，要赎金可没有地方，实在不行就取了老子颈上这颗脑袋，也不送官也不取命，把老子关在这里，日日拷打，老子一个猎户，如何知道什么江湖的杀手，什么皇家的郡主，山字军老子倒是知道，去年活不下去了，还本要去投军，这下可好，在这里关了许久，老子的胳膊腿也被你们打坏了，哎呦哎呦，可疼死老子了”

这人说话粗鲁直白，听起来不知为何竟然被春水先生一行俘获，关在了这里拷打问话，卫不肖不敢确定，只好佯装开口：“这位猎户大哥，小弟乃是亢州的秀才，久慕书州园林风景，今日特来此地，踏青写风，也不知为何被抓到了这里，怎地，他们还打人，这还有王法没有，动辄拷打，岂不有失斯文”，卫不肖故意将音调变得颤抖，显得十分害怕的样子。

“啊？秀才爷，听你说话斯斯文文的，来了这里，可要受苦了”，那人说话淡淡地，看似同情，实则无情，卫不肖心内一凛，不对，这人有些问题。

忽地烛光一闪，只见得对面牢房两个足有胳膊粗细的铁栅栏间，忽地闪出一个面孔来，这人满脸胡须，表情狰狞凶狠，狠狠盯着卫不肖看着，忽地面色一变：“是你”，接着这人倏地缩回牢房内，卫不肖正纳闷间，少顷，忽听得牢房外有人徐徐走来。

卫不肖虽然内功低微，然修得无坚不摧，一是可以将微薄的内力自一线一点发挥至最大，二便是眼明耳清，异于常人，他尚且刚听到有人过来，这人之前便已发现，寻常猎户如何有这般本事，卫不肖心内更是疑惑。

紧接着，几人举着火把，簇拥着春水先生走了过来，到了牢房门口，春水先生看了看两边，略一沉吟，指着卫不肖的牢房，一人上前，打开了门锁，几人便走了进来。

卫不肖一见这几人，均是灰黑袍装，外罩披风，蓬帽覆顶，又以白银面具盖在脸上，行迹甚是隐密，且行动之间，举手投足，便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人取了一凳，春水先生掀袍坐下，静静地看着卫不肖，然后开口道：

“卫少侠，我有几句话问问你，还望看在适才共行之缘，你能如实告知，你是极极聪明的人，相必也知道，继续留在梁国是不可能了，但你若实话实说，我答应你，我自然留你性命，带你返陈，你放心，我定许你好大前程，你愿意入我门下或者随我做事都可，如不愿意，五年之后，我定任你去留，不过你若是有所隐瞒，虽是可惜，但也无法，你就只能永远埋于此处，你意下如何？”

“春水先生，晚辈虽然身份低微，做的也是见不得人的杀人之事，不过身为大梁人，自然是想对得起大梁，死后也希望埋骨大梁，陈地贫瘠，尽是穷山陋土，恶水也不见得有多少，还是算了吧”，卫不肖凛然而答，竟然不加商量，直接拒绝了春水先生。

“好吧！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复与否，尽在你一念之间”，春水先生也不意外：“第一，段海澄和铁枪门之事，是谁告诉你的？第二，铁枪门的铁宪如今在哪里？第三，关十倒罢了，如眉郡主身份高贵，为何也一同前来，而且只有关十一个同伴，这般冒险，是何缘故，第四，抱一门的范横和谢寒来书州你可知道，他们缘何忽然出现在书州”

卫不肖前来刺杀段海澄，本来就是循着杀手的套路，应是平常之事，但春水先生这几个问题一出，人人心内都会发现，自卫不肖决定杀局，来到书州，刺杀改为预警，又和赵如眉林中遇伏，又被卫山河范横等人救下这一系列事情中，好像有人在后，牵针引线，于刺杀段海澄事件中一点一点地最后成了现在的情势。

实际上，一年前，卫不肖在福州刺杀了南少林戒律堂护法若何头陀，完成自己的第二个刺杀计划后，忽地有人暗中联络他，不断地供他消息，这暗中之人能力极大，信息颇广，而且各地均有眼线，每个被杀之人的信息包括喜好、个人习惯、武功路数均记录的详详细细，然后密信递于卫不肖，有了这些消息，卫不肖数次手刃武功高出自己十数倍的高手，除了他准备充分、手段隐秘之外，这些消息也给予了巨大的助力。

一月前，这人通知卫不肖，决定刺杀段海澄，看了发来的密信，卫不肖仔细研究了几日，便快马加鞭，赶赴书州，哪知入了书州，那人发来密信，卫不肖方知铁枪门的供奉铁宪叛门，竟然诬陷铁枪门铁氏兄弟残害武林众人，暗地勾结陈国，意欲谋反，各类证据确凿，段海澄知道铁氏兄弟的为人，事先对好消息，假意擒住了铁氏兄弟，意欲彻查铁宪，但铁氏兄弟入牢后，还未开堂问讯，忽地有一支军队，扮作府兵模样，竟然借着剿匪除叛的名头攻入铁枪门，将铁枪门一门众人，杀得干干净净，另密信里说，段海澄乃是当朝惊天王手下极为隐秘的十六死士之一，这事十分隐秘，竟然泄露了出去，行此诬陷之事的人乃是武林有名的邪派高手八指书生商散发，此人本来是鸿胪寺少卿，文武双全，曾与慕容逝的叔叔并称大梁书笔双绝，五年前早已叛梁归陈，据说成了苍山秋水堂的供奉，此人入鸿胪寺之前，曾先后任大梁国中书门下侍郎、枢密院参知政事，对大梁国的事情十分熟悉，其叛国之举，给大梁国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此次商散发设计暴露了十六死士之事，定有更厉害的后招，矛头直指惊天王，若是朝廷知道此事，惊天王竟然暗中饲养死士，即使目的为了国家社稷，也难免皇帝陛下没有猜疑，这商散发叛国五年，于暗处牵针引线，已经让朝廷误杀误判了十数位文武官员，但所有证据无可挑剔，深宫里的皇帝陛下先不说事后是不是知道错了，但圣旨一下，错了便是错了，谁敢分辨，中间几次，只有惊天王多少依仗皇帝叔父的身份，入宫面陈，但是从效果看，反而在皇帝和惊天王之间造成了一些似有似无的罅隙，所以，近期当务之急，便是灭掉商散发这个大麻烦，上月陈国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已经近两个月不见商散发的踪迹，很可能潜入了大梁国，这次遇到这个机会，又有段海澄之事，不如将计就计，卫不肖行刺之事不变，但真正目的是为了引出商散发。

回忆这些，结合春水先生这几个问题，卫不肖沉默了一下，忽地抬起头来，双目一亮，看着春水先生身后几人，开口言道：

“商散发，想不到你竟然真敢潜入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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