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章 蛮风吼

　　“李白，你记得我们刚刚从哪里出的长安么？”莫臾空盯着眼前的一片金黄色，郁闷的看李白。

忽然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是莫臾空第一感觉。

他只记得破了阵，和虞迟李白一起准备溜出长安。

最后的记忆是刚刚踏出一步的马车。

中间的过程全都忘了，没印象了。

记忆不见了。

“我们……现在在哪里？”李白车顶上呆呆看了很久周围金灿灿的沙道，道旁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石柱杂乱无章的排列着，像是守住大道的一排士兵。大道上风很大，却没有一点声音，带了些沙土的气息有些呛人。逆着带来金色的光芒望过去，天际有一轮太阳——

不，那不应该是太阳，形状更像是一个燃着的巨鸟，高悬在天边上，取代了太阳的位置。把这片地域照得分外灿烂。

李白指指那巨鸟看莫臾空，两个人愣住了。

“子世界。”莫臾空下了结论，“我们在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子世界里。”

“刚刚莫臾空破了阵，我们上马车……然后忽然车帘忽然照进来一片光……”

虞迟从车里走出来，她的长裙边似乎被火灼烧过，可是她并没有发现，直到她的长裙裙角又燃起来，她才略略惊异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安静的神色。她手指一弹，有一团火从指尖飞出，从腿间烧下去一条漆色的裂缝，然后那团火和裙角的火焰撞在一起，熄灭下去。她的长裙从中间分开，随着狂热的风不住的向身侧飞扬着。

“子世界的入口在哪儿？我们怎么进来的？”李白飞身上一棵石柱，站在石柱上向前看，西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遥远的东方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就算隔了几乎一片沙海，仍能看清那城门上半耷下来一块巨大的牌匾——“凰城。”

“凰城。”李白指着东方“那边有一座城池，上面刻了凰城两个字。”

“皇城？”莫臾空疑惑。

“凤凰的凰。”李白把手抬高，挡住吹来的沙。

“凤凰？”虞迟心里一动，她轻飘飘踏着石雕走上了石柱顶端。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千年前虞祖曾祭给你一颗凤凰珠？”李白走到虞迟身边。

“是，靠着凤凰珠我才能够涅槃换世，否则要被那颗长生果折腾成不老不死的怪物了。”她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下来，“可虞祖他……兄长现在也下落不明……”

“我……对不起。”李白自知失言，忽的沉默下去。

风明明在吹，可四周万籁俱寂。静的比狂风更令人发凉。莫臾空跳将上来：“发现什么了？”

李白摇摇头。

“有一个坏消息，听还是不听？”莫臾空沉默一会儿，开了口。

“不听。”李白直截了当。

“车身和疆绳都烧断了，车没用了，这里风杂着沙用不了轻功，接下来我们只能骑马过去城里看看了。但是马只有两匹。”莫臾空也直截了当。

“我——”李白刚要说话。

“我不骑马了。”虞迟接到。

李白和莫臾空望着她。

“我会飞。”虞迟背后忽的多了一双火焰翅膀，那火焰温度太高，热浪让周围变得扭曲不堪。可虞迟背上长裙却安然无恙。她凌空负手，淡淡笑了笑。

“你是仙人？”莫臾空惊的跳起来。

“是虞族后人。”李白起身拍拍莫臾空肩膀，似乎有些怅然，“这下好了，龙凤都齐了。”

“要我这诗仙何用啊？”

郑州，殷家府邸。

大堂里有一个老人，看上去快是九十出头了，披着一头白的惨淡的发，一口秃了大半的黄牙把嘴顶的微微张开。已是深秋时节，屋里佣人们都披上了棉袄。他却一身丝绸织的短衫短裤歪着拐没样子的躺在象牙摇椅上，嘴里在哼哼着什么戏曲。

“报！殷子贵少爷在赌场输走黄金四千两！”

“知道了，下去吧。”老人叹了口气。

“报！左堂在和不良人冲突中一名长老命陨！”

“后事去处理好就好了，不必闹我。”老人摆摆手。

“扶我起来，去厅堂转转。”老人拄着拐，唤了身边仆从。他颤巍巍扶着拐杖和仆从，慢慢从堂梯上走下来。

刚走没两步。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冲进内院。

“别……别急……慢慢说孩子。”老人依旧颤巍巍的往前走，对着那家仆摆摆手。

“殷……殷广发少爷——命玉碎了！”

“谁干的！”老人突然拐杖一顿，整个大堂都抖了一下，搀着他的佣人惊推开他刚欲转身逃跑，可没走两步双腿一软栽在地上，那佣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紧接着没了气息。

“自……自己碎的……”老人身前的仆从头埋在膝盖里，活像一只碰见沙尘暴的鸵鸟。

“殷儿人呢！早上不是去学堂了吗！”老人浑身发抖，他指着佣人怒吼，沙哑的声音却让人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看见窗沿上栽着一朵花的瓷瓶忽的爆碎一地。

“学堂说……说少爷没有去……学堂早上……已经派人来殷府要过人了……”佣人大气不敢出，声音低到地底里去。

“要过人了！哪个吃狗粮的敢不告诉我殷广发没去学堂！你！你说是谁！”老人健步走到象牙椅子旁坐下，又站起来指着那佣人怒喊，可任他如何喊，台下那佣人再没了声音。

等他走近再看，那佣人七窍流血，已经一命呜呼了。

“殷老爷子的蛮风吼不愧是这天下至蛮的武功，三句话送走一个人的功夫真是了得。”

在他背后，一个声音忽然传过来。

老人一句话也没说，抬手就往后轰过去，轰碎了一整面墙。

可那里并没有一个人。

“敢在我殷家装神弄鬼，死相会很难看。”殷老爷子大喝一声，“来人！”

“我是来告诉你你那龟孙消息的，你听还是不听？”那声音再次传来，四面八方。

“龟孙？我呸！你才是龟孙！缩在哪里见不得人！”殷老爷子对着房顶破口大骂。

“到！”门口传来一队人的声音。

“有人来了，那我是要被赶走咯。”那声音传过来，一丝戏谑道。

殷老爷子回身就对着门外怒吼了一声：“都给我滚！”

外面一队人犹豫了一下，转身，齐步，离开。里边有人低低的声音传出来——

“这老不死的孙子都要没了，还在和谁玩烽火戏诸侯呢？”

“说吧，殷儿怎么了。”老爷子坐回象牙椅上。大堂内已经乱七八糟，原先立着的，平放的，贴在墙上的，此刻都瘫在地上一塌糊涂。

“溜出去采花，被人杀了。”

“殷儿蛮风决已经练至大成，打不过八成也能溜走，杀了？谁有那么大能耐？我殷家惹上天王老子了？”老人摆摆手，“你最好给我说点正经的。不然今天咱家一把老骨头打包活儿了你离不开这里。”

“我说杀了，就是杀了。”那个声音淡淡的，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谁？”老爷子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半晌只呆呆吐了一个字出来。

“我不知道，不过知道的人我给你带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串尾音，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远去了。

“人呢？”老爷子问。

“人呢！”老爷子大吼。

没有回应。

一个黑布袋轻飘飘的被一个蒙面人放在门外地上，隐约能看见黑布袋里一个人扭曲的轮廓。殷老爷子暴起，朝那黑衣人一掌拍过去，象牙椅碎了一地。

那蒙面人明显没料到老爷子会来这一下，只硬对了一掌，一口血便喷了出来，却借掌力把自己往外院推了出去。

老爷子就这么站了半晌，终于没有追出去。他明明没动，那布袋却碎成了布条被一片片抖落下来。布袋里是白天那个书童。

“你，知道是谁杀了殷儿么？”老爷子的目光像一把刀。

“知……知道的……”

“给我大声点！”

“我知道啊啊啊啊！”那书童尖叫一声想抱住脑袋，却苦于双手被缚，只能用手臂勉强挡住耳朵。

殷老爷子这才把声音放小了一些，他颤巍巍蹲下去：“告诉爷爷，是谁？”

“一……一个女孩……”那书童瑟瑟发抖，见老人沉着脸没说话又赶紧补了一句：“穿着红衣服，背后绣了三个大字的。”

“什么字？”

“呵……呵……呵……”那书童呵了半天终于没呵出来。

“呵呵呵？”老头一愣。

“我！我不会读！”那书童窝成一团。我写！我写下来了！在衣服里！”

老爷子伸手探，摸出来一张纸条上面三个字歪歪扭扭——

壞丶得丶很。

有一个拳头砸在门框上，门没有丝毫晃动，整个院子竟直接塌下去。

“晏如风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