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渔翁与黄雀

　　老头子略有佝偻的身躯站在青铜巨人肩头，四柄由机关残骸重组的巨剑悬于四方，剑锋流转着熔岩般的赤纹。

他右手两指在虚空摆出剑诀，剑身随着手指而动，霎时天地间响起龙吟虎啸。

“无量灭劫剑阵！”老头子暴喝一声，四剑如流星坠落。

剑锋所过之处，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可肉眼可见的挤压波动，被割裂出蛛网般的黑色裂隙。

正派九人脚下的九宫阵纹疯狂闪烁，白眉老僧的佛印金钟罩已布满裂纹。

金龙面具男子残破的面具下，半张被火燎过的面孔愈发狰狞。

男子双手结出北斗天罡印，七柄星剑竟在头顶合成一柄百丈巨刃：“除魔！”巨刃裹挟着星辰之力劈下，另外八人同样御使手中神兵，一举向上，与无量灭劫剑阵轰然相撞。

“轰！”

气浪将周边的废墟掀上高空，地脉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崩裂声。

与此同时，高大胖和矮又瘦也将各自的功法催至顶点。

矮又瘦操控的青铜巨人再次解体，六柄长枪爆裂，成为巨狰狞一般带刺的铁链，由直刺改为乱抽乱扫，逼得众人四处躲闪。

而高大胖怒吼着将熔炉中的紫火注入手中巨锤，锤头暴涨三倍，带着焚天之势砸向老僧的佛印，巨人口中似乎狂喊：“破！破！破！”

奈何白眉老僧的金刚罩委实难破！在抵住青铜巨人猛锤之时，还能分心两用，一串佛珠从其怀中飞出，四散开来正打在矮又瘦所操控巨人的狰狞铁链之上，铁链一阵酸牙声响，似要崩裂。

几乎同时，青鸾面具女子袖中甩出七枚冰魄针。针尖触及空气便凝出霜花，迎风而涨，转眼化作七条冰龙，迅疾的缠住老头子的右臂。

老头子狞笑一声，右臂肌肉突然鼓起，皮肤下浮现出齿轮纹路——竟是条机关义肢！齿轮飞转间冰龙寸寸崩碎，他反手抓住冰魄针掷向白眉老僧：“秃驴，送你了！”

老僧连忙收回佛珠，再来抵挡冰魄针！

双方皆是使出一百二十分的功力，再无留手。若继续僵持，怕是都要油尽灯枯。

正在此时，东南角突然传来三声梆子响。

数百支淬毒弩箭如蝗虫过境般射入战场，箭尾绑着的朱砂符纸遇风即燃，爆出腥臭紫烟。

“叁极老母降世，尔等外道还不跪拜！”尖利的呼喝声中，百余名灰衣人从残垣断壁间涌出。

他们头戴三尖法冠，脸上涂着黑白油彩，手中兵器更是古怪——有人持着刻满符咒的连弩，有人端着喷吐毒雾的铜葫芦，更有人挥舞嵌满骨刺的狼牙棒。

现场众人都是一惊。

在场的高手，早就六感通识，此前皆断定四周已没有顶尖高手，故此全力投入厮杀。

但没想到，居然隐藏这么多叁极真教的教众！倒是比一般的武道高手更为难缠！

这些教众信奉的是叁极老母，也就是“无极老母、太极老母、皇极老母”。他们自称真教或真空教，认为其他人信奉的都属外道。

武林很多人并不太看得起他们，骂这些教众寻常小角色，修炼不到上层功法，只会用一些符咒、邪门兵器、毒药、迷幻药、火药等左门邪术。

他们最经常使用的就是迷幻弹，或是毒水毒烟等物，还藏有武林禁止的弩箭，故此招致官府的追剿，时有冲突。

而其教门甚为神秘，据传总坛也是飘忽不定，教主、祭祀等人，常人更是难见一面。所有行动都是坛主等带队。

眼看教众当中，三个方向分别有三个黑袍之人，正在左右呼喝，指挥众人，想必是此次负责此次行动的坛主。

此时，十几个教众已抬着丈许长的大炮筒瞄准场内，筒身朱砂符咒突然自燃，射出三颗头颅般大小、冒着绿火的铁弹。

“闭气！”老铁匠一脚踹翻熔炉，紫火化作屏障。铁弹却在触及火焰时轰然炸开，万千牛毛细针裹在毒雾中四散射出。青鸾面具女子躲闪不及，肩头中针。其他八大高手也有几人中了暗器。

“是腐骨散！”白眉老僧袈裟鼓荡，九环锡杖在地上重重一顿：“金刚伏魔阵！”剩余的正派高手急忙闪避，却被三极教众用毒水打断——他们竟将腐尸毒液装在猪尿泡里，用弹弓投射。尿泡破裂时毒液飞溅，触地即腾起青烟。

矮又瘦突然发出一阵嘶吼，他刚才因为离一颗铁弹较近，又在力拼之中无法躲避，身上中了多枚毒针！

他双手插入青铜巨人肋下狠狠一拽，露出巨人胸膛上嵌着的青铜机括，巨人胸膛两侧打开！

青铜巨人胸中三十六把飞刀激射而出！刀身刻着“破煞符文，穿透毒雾时将紫烟净化成白雾。

“天工戮妖刀！”

老头子知道此时已是生死关头，手中一按一捺，青铜巨人手臂重新组装，手里一个大锤，用力向下一砸。

顷刻间，埋藏在兵器坊地下的机关水龙应声而出，龙口喷出混着朱砂的暴雨。三极教众的毒雾遇水即凝，化作粘稠黑浆落在地上。

高大胖趁机抡起巨锤砸向教众最密集处。锤落时地陷三尺，冲击波将二十余人掀飞。不料这些教众在半空突然自爆，血肉中迸出无数铁蒺藜！原来他们早将火药缝在衣襟内。

局面乱做一团。叁极教众的出现，让部分正派顿时大乱，而叁级真教的邪门术器显然又隐隐克制老头子等人的机关、武器。

此刻，正派和老头子隐隐有联手之意。

“小心头顶！”老头子大喊。只见三个坛主模样的黑袍人跃上房梁，手中令旗挥动，上百教众突然整齐划一地掏出陶罐。罐中飞出密密麻麻的尸蟞，每只蟞背上都粘着张黄符。

老头子脸色骤变：“是子母噬心蛊！快烧！”他甩出烟斗在空中炸成火网，却见蛊虫穿过火焰毫发无伤——那些黄符竟是用人油浸泡过的避火符！

正派众人此刻狼狈不堪。金龙面具男子左臂被毒水腐蚀，白眉老僧的锡杖光芒黯淡。眼见蛊群就要扑到面前，青鸾面具女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一个玉符，扔向空中：“九天玄刹，令止！”

玉符光芒暴射，狂风骤起。风中夹杂着冰刃将蛊虫切成碎末，但女子的脸色也瞬间惨白——显然这也是极耗元气的秘术！

三极教坛主见状冷笑，三人同时结印，脸色煞白，头上冒出丝丝黑烟。而后，地面突然隆起几个土包，几个铜棺破土而出！竟是五行搬运秘术！

应是叁极教事先埋在百丈之外，而后伺机而动。

棺盖炸开的瞬间，十八具人偶破棺而出。这些铁人偶关节处装着精钢机簧，口中喷着毒火，虽然不及老头子的青铜巨人那般巧变，但胜在数量多！

“雕虫小技！”老头子啐了一口，青铜巨人前胸射出数条锁链缠住铁人偶。他单手按在锁链上，机关纹路顺链蔓延，竟开始反向操控铁人偶：“让你们这帮小虫子见识什么是真正的......”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所有铁尸突然调转方向，毒火齐齐喷向正派众人！有两人身上着火，竟一时无法扑灭，只能滚在地上，一边痛嚎一边扑打！

正派众人以为是老头子故意而为！顿时大怒，再次各控兵器攻向老头子三人。

与此同时，三极教坛主从袖中掣出连环弩箭，同样射向老头子。

见老头子被多方围攻，高大胖和矮又瘦都是大喝一声，从青铜巨人身上跃起，俩人手中都多了一个大盾，要挡下这些弩箭。

不料想，这些弩箭在空中再次爆开，变成无数飞针，四处乱撞，部分飞针绕开盾牌！

老头子四面遇袭！无法避让，只能硬受一击，身上也中了数枚飞针，身上血流不止，单膝跪下。

“好好好，想不到正派高手和邪派低手要灭我等，想来以后你们也能在武林千古流芳了！”

“天工……灭世！”老头子大吼一声，拍向青铜巨人的头顶。高大胖和矮又瘦听闻一震，眼中万般不舍，但也跳上青铜巨人肩膀，一掌拍下！

齿轮炸开的音波横扫战场，三大机关巨人全部自爆，碎片如暴雨般射向叁极教众。

与此同时，工匠坊炉中紫火大盛！四周激荡，似产生磁力，将十几丈内的铁器尽数吸来。断裂的兵器，噶然作响集在一起，形成一柄拼凑而成的巨剑！

老头子七窍流血，双手虚握剑柄劈下。剑锋未至，威压已让数十名叁极教众爆体而亡。三个坛主想逃，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被地脉铁索缠住。

巨剑落下的瞬间，异变再生！

地底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白骨手掌托住剑锋，骨手上刻着“叁极”血符。东南西北四方升起四尊神像，正是无极、太极、皇极三老母，以及一尊从未现世的混沌神像！

混沌神像缓缓睁眼，眸中射出灰光。被灰光照耀的金属竟如活物般扭曲挣扎，巨剑表面开始浮现黑色血管状纹路。

混沌神像的白骨巨手猛然发力，剑锋与骨手相撞的刹那，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剑表面浮现的黑色血管状纹路骤然崩裂，剑身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从剑尖到剑柄，寸寸碎裂。

每一块碎片在空中炸开的瞬间，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仿佛天地间有无数巨兽在咆哮。

“轰！”

巨剑崩碎的轰鸣声中，烟尘如黑云压城般席卷战场。这些烟尘并非寻常土灰，而是混杂着金属碎屑、未燃尽的符咒残片，以及叁极教毒烟中的紫雾。

每一粒尘埃都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在音波震荡下竟悬浮不落，形成一片粘稠的混沌之海。正派高手们试图以袖掩面，却发现烟尘中似有活物蠕动——竟是金属碎屑受音波牵引，如蜂群般盘旋飞舞，割得人面颊生疼。

“捂住耳窍！”白眉老僧暴喝一声，袈裟翻卷成幕布护住周身。然而音波已非寻常声浪，那是由机关巨人自爆时齿轮错位产生的诡谲频率，穿透耳膜直击神魂。

音波在废墟间来回反射，形成一道道无形的声墙，将战场分割成数个混乱的区域。正派高手们试图结阵防御，却被音波干扰，连最基本的传音入密都无法施展。

“小心！音波有古怪！”青鸾面具女子勉强稳住身形，声音却被音浪淹没。她试图用内力传音，却发现音波竟能干扰内力的运转，传出的声音如同被扭曲了一般，断断续续，根本无法听清。

须臾，烟尘散去。再看周遭，狼藉一片，残桓断壁。

叁极教死伤最重，百余人几无生还，只有三个坛主不见了踪影。

正派众人也有几人伤的极重，附近的人赶忙上前互相救治。

尘烟散去，再看工匠坊中，出现一个大洞。老头子、高大胖、矮又瘦和林峰都已消失不见。

“！”正派众人皆是大惊。没想到还是让这厮跑掉了。

金龙面具的男人看向白眉老僧，“大师！是否要追上去？”

“阿弥陀佛！想来这也是他的缘法！想必他遭此劫后，会隐居度日，不再涉足武林之事。”

“可是……”

青鸾面具女子轻轻咳了一下，“大家都是有伤在身，这地道想必也是机关重重，还是回去后从长计议吧。”

“好！”金龙面具男子不再坚持。

又过了片刻，场上除了尸首，竟再无活人。

忽然街上传来悦耳的铃铛声，叮叮当当，从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眼见一头毛驴，驮着一个红袍的老人，停在了残破的工匠坊前。

“啧啧啧，怎么打成这个样子。”老人不停地摇头。

忽然，天上飞下来一个大鸟，鸟身修长，鸟头上长个瘤子。居然还会说人话，“这个箱子，这个箱子！”

“这帮废物，这么多人还是让老狐狸跑掉了。”

“跑到了，跑到了！”

“唉，你这扁毛畜生。口齿不清，还非要学说话！”

“学画画，学画画！”

“也罢，这局面真是应了你的名字，咱们就当个黄雀吧。”

“黄雀，黄雀！”这个怪鸟说这两字居然格外清晰，应该是下了苦功的。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