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思长明（上）

　　李长明被正道众人围剿时一点也不悔恨。毕竟他曾经一度因他们而狼狈不堪，甚至差点丧命。

那些人曾拿安桃来要挟李长明，他那时想：我一个堂堂灵修宗宗主，绝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左右。

他这么想无可厚非，实在是因为他经历过太多背叛了，安桃也背叛过他。

可他错了，安桃是个例外。

他知道安桃想毒死他。她的小伎俩他清清楚楚，但他还是把她手里的丹药吃了。

看着她不忍心又有些小庆幸的模样，他只是把她抱在怀里，然后笑着等死。

……

若是三十年前提起李长明，世人谁人不称赞一句天下无双？

本就是修仙奇才，还屡建奇功。人长的也风流倜傥，未出阁的姑娘谁不曾偷偷芳心暗许过。

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天山派下一任掌门。但他却叛教了。

天山派。

“大师兄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就是这种什么事都自己扛的人。”

“这种栽赃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师兄清清白白一个人都被泼多少次脏水了啊！”

“对啊！大师兄那么仁义，不可能叛教！请掌门彻查！”

一众弟子都跪在大殿上，齐声恳求：“请掌门彻查！”

可他们这些弟子哪里知道，这次给他们大师兄泼脏水的人就是他们的掌门啊！

李长明这次是注定洗白不了了，他也不想洗白了。

……

“你当时为什么不去辩解呢？”安桃在一旁啃着哈密瓜追问。

在她心里，李长明可是曾经风光霁月的天之骄子，不可能没一个人帮他担保的。

李长明笑了笑，吃了一口安桃递给他的瓜道：“我辩解了啊！可是没用啊！”

天山派掌门几百年的威严，他李长明根本比不过。

……

李长明六岁时就被他爹娘三两银子卖了。幸亏是卖去修仙了，不然这江湖上要少了多少传闻轶事。

这大名鼎鼎的长明仙君竟然是被拐来修仙的，李长明想想就觉得可笑。

世人不知道的阴暗面还有很多。

李长明的师傅，天山派的掌门徐清扬其实并不是个好人，他当初买李长明其实是为了当炉鼎。

但后来徐清扬发现李长明有修仙的天赋，于是放长线钓大鱼，不断培养他，想要他的内丹。

一个旷世奇才的内丹，这不比炉鼎值钱多了。

他徐清扬一定能借此突破大乘境成为真仙！

李长明人生受到的第一次背叛是被父母买了，第二次是发现师傅对他好是为了他的内丹，第三次则是一众师兄弟的倒戈。

李长明站在大殿上，看着替他求情的众师弟，挣扎着想要打破禁言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内心破口大骂：“无耻小人，往日真是我瞎了狗眼！识人不清！……”

他正内心骂着，越骂越难听，不知是谁暗中给他解了禁言咒。

大殿上突然就传出他破了音的叫骂：“老不死的！看你不爽很久了！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内丹吗？要就拿去，何必给我定莫须有的罪名？”

一时全场静寂。

徐清扬只是瞥了一眼二长老。

二长老立马出声：“大逆不道！口出狂言！勾结玄阴教还污蔑你师傅！”

二长老接着骂：“大家都看到了！玄阴宗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连你师傅都不认了？这么多年真是养了一匹白眼狼！”

徐清扬缓缓开口又哽住：“长明啊！你……唉！罢了罢了，为师不管了，全凭二长老发落吧！”

徐清扬摇了摇头走了，仿佛因为这事瞬间老了十岁，他的背影萧条，脚步蹒跚。

真像是一个痛失爱徒的师傅啊！可惜，其实他只是个太会演戏的老狐狸。

众师弟呢？立马倒戈，一个个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李长明。像是自以为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于是天下人皆知：天山派大师兄李长明，勾结玄阴宗，使门派数十名弟子枉死。且死性不改，污蔑掌门，其心可诛！现废其内丹，发配蛮荒——

内丹是从他的肚子里生剖出来的，二长老偷天换日，一刻钟后就把内丹给了徐清扬。

李长明恨呐！他这一生算什么玩意儿？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肚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惨白，还没站稳就被推进传送阵里到了蛮荒。

……

安桃气愤地停下吃瓜，“啪”地拍响了桌子道：“呸！什么名门正派！越听我越气！话说你这么惨呐？现在倒是一点看不出来。”

她打量着一身锦绣华服的李长明，还是那么高傲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狼狈。

他慢条斯理吃着瓜，一看就赏心悦目。

她再看看自己粗鄙的吃相，不由感叹：啧啧啧！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她气愤地继续啃瓜问：“然后呢？你怎么从蛮荒出来的啊？”

……

蛮荒啊！那是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那里没有白天，也没有光。

且隔一刻钟就来一场大的看不见路的风沙，里面关着许多穷凶极恶的妖兽，稍不注意就小命玩完了……

那时李长明被废了内丹，毫无修为，谁想要他的命都可以。

可是他恨呐！凭着这股恨劲儿他找到什么吃什么。

各种有毒的植物，哪怕长满荆棘他也照吞不误。妖兽也难逃一劫，他先从小的吃起，渐渐的也开始猎杀大妖兽。

按理说这么多毒，早够他死八百回了，可他活的好好的。可能在吃这些毒物时误食了什么天材地宝？

他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难吃的东西救了他一命。

现在要是再给他一个那天材地宝，他会毫不犹豫把它扔了：“太TM难吃了！”

蛮荒的东西都很难吃，但他不得不什么都吃，他活的像个野蛮人。就差把衣服换成草裙了。

后来有妖兽相继臣服于他，吃喝是不愁了，他愁该怎么出去。

漫漫长夜没有尽头，他害怕自己也变成妖怪了，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光了。

他在此被困三十年。出去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安桃。

安桃说：“我当时被吓死了！你想想，半夜上茅厕，看见从河沟里爬出来一个不成人形的黑漆漆东西在地上蠕动，你不怕吗？我是魂儿都升天了！”

李长明不想承认她嘴里那黑漆漆一团不成人形的东西是他自己。

但当时他也没想到会成这样啊！

他在蛮荒自创了灵修的功法，不用内丹也行了，现在除非把他的灵魂震碎的渣都不剩，否则他怎么也死不掉。

对此，他很满意。给这功法取名：无敌雄霸小强！

自从黑化后，他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撒丫子狂跑，取这名字就为了讥讽那些名门正派。

后来他灵修宗许多弟子都对这功法的名字难以启齿。

但他就是不改。老子乐意！老子这功法可以把蛮荒炸个洞！

他当时是把蛮荒的泥沙河给炸了！想通过河流逃离蛮荒。

但那河连通的是一个臭水沟，爬出来后他一身污糟，自己都快被臭晕了。

“对对对！后来是老娘救的你！”安桃得意洋洋地说。

安桃是药修，但她的药很少能救人，多半能不毒死人就谢天谢地了。

李长明觉得安桃要是不救他，说不定他能提前三天就醒了。

他醒来后的失忆说不定也是吃了安桃胡乱炼的丹导致的。

但后来也是安桃帮他找回了记忆。

……

“唉？小公子醒啦？奴家照顾了你七天呢？你要怎么报答奴家呢？”安桃假模假样，讨好地说。

李长明一眼就看出来眼前这女子在演戏。

但无奈他脑袋空空，眼前只有她可依靠。

他解释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安桃扭扭捏捏扮作淑女和李长明一起生活了整整一个月，这可把她憋死了。

她这么做是看李长明长得模样俊俏，而且谈吐不凡，应该是个世家公子。

怎么着也能敲到一大笔灵石，再不济，看在我救他一命的份上，他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

不是安桃势利，实在是她穷怕了！她就想有点小钱，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眼下是她赚点小钱的好机会。

失忆后的李长明就像个警惕的孩子，警惕性是有的，好骗也是真的。

安桃给他送饭，他要等安桃吃了才吃。夜里他要等安桃睡着才睡。每次安桃采药回家都得和他对暗号：敲门要三长一短。

有次安桃忘带东西，半途折返，着急拿东西，敲的乱七八糟。

李长明拿着扫帚就冲过来，给了她当头一棒。

事后，李长明也愧疚，默默地每日给安桃折一枝桃花放在枕边。

为什么是枕边呢？因为安桃足足七日是躺在床上度过的。

其实第三天她就好了，但她发现李长明还挺会照顾人的。她指使李长明干什么，李长明就干什么。

一下子她就玩上瘾了。

后来看到李长明为了采药从山坡上滚下去回来后狼狈的模样，她又愧疚起来了。

李长明看起来呆呆的，身上的衣服刮破了个洞，那张精致脸上也挂了彩，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桃枝和药材递给安桃。

他眼神有些闪躲，像是害怕安桃责问他把衣服弄破了。

安桃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围着李长明转了一圈，发现他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后才放下心。

李长明被打量地发毛，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姐姐，我……对不起，把你送我的衣服弄破了。”

少年特有的让人怜爱的音色一下子激起了安桃的保护欲。

她一下子热血上头，拉起李长明的手就走。

“走！姐姐给你买身新衣裳！”

李长明记得夜晚的集市灯火通明，他怕黑，便一直牵着安桃的衣袖不肯放手。

他看到安桃瞥了一眼衣角偷偷笑了。

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后安桃的钱包就瘪了，她想快些回去。

可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引起人流，把他俩冲散了。

李长明其实是在试探她，她若是真有什么目的，此刻应该和上面接头汇报了。

黑暗小巷里的李长明抑制着对黑暗的恐惧，静静地盯着在一盏盏温暖橘色灯光下耀眼的小姑娘。

他心里在期待着什么，也在害怕着什么。

安桃急地团团转，到处拉着人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俊俏的公子。

那可是自己的“储备钱袋子”啊！

少女脚步匆匆，慌乱无助，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李长明站出来了。

他叫到：“姐姐！”

少女回眸，脸上尽是无措，小鹿般的眼睛蓄满泪水，粉红色的薄唇撇着似乎在故作坚强。

“你跑哪去了！”安桃气势汹汹地问。

“姐姐，对不起。刚刚跟丢了。”李长明眼也不眨地道。

“好吧好吧，下次跟紧点。”说着安桃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像姐姐一样。

“嗯。”李长明心里暖暖的，他想：安桃很笨，但是绝对可以相信。

后来安桃当起了温柔大姐姐，像对待弟弟一样对李长明。

可是天杀的！李长明他吃掉我炼的治失忆的丹后真就一声不吭地跑路了！

生气的安桃跺脚大骂：“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老娘给你白吃白住一个月，你TM一想起来记忆就跑路！得！这一个月白瞎了！别让老娘逮到你，啊啊啊啊啊！”

其实李长明并没有走远，他在附近的树上消化记忆。

但看到安桃急得跳脚的模样，他觉得还是不回去比较好。

只是没想到，安桃真实的模样还挺吓人，有点像泼妇。

……

“啊？你当时没走？你都听见了？”安桃心虚地放下了手里的瓜。

“听的真真切切。”李长明单手撑着下巴看她道：“其实你那样真实多了，也顺眼多了。”

安桃真的不适合当温柔大姐姐。每次轻柔地说话，李长明都汗毛直竖。

……

后来李长明建了灵修宗，修功法者灵魂不灭则不死，这吸引了一大批人入教。

那些名门正派感到了威胁，得知教主是李长明后，他们到处说这是邪教，李长明是来报复他们的。

但仍然有人不断入教，安桃就是新一批入教的人之一。

得知安桃入教，李长明便请她来吃瓜，顺便听听故事。

“故事讲完了。”李长明瞥了一眼安桃吃剩的一地瓜皮，道：“瓜也快吃完了。那你是为了什么入教的呢？”

安桃道：“那自然是来学那套大名鼎鼎的无敌雄霸小强功法！”

李长明笑着点点头，颇有点赞赏的意味。

他拍拍安桃的肩道：“我升你做副宗主吧！，算是报答你救我的恩情。”

“真的！？”安桃高兴极了，整个宗门除了李长明都归她管了！李长明她熟啊，她也不怕！终于不用再唯唯诺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