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以退为进

　　沈展玦走出太夫人的院子，正要回屋时，瞥见一个男子身影。

定神细看，原来是一身儒生打扮的姊姊展瑜回娘亲的院子去。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便也跟着去了。

院中两间屋子，一屋亮一屋暗，沈展玦走近前者，只听沈展瑜焦急的声音。

“娘，刚刚铃儿说你与小姑母打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铃儿，也忒大惊小怪了！”

“是我让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及时和我说的。娘你快说呀，到底是怎么了？”

云夫人和林妈妈同时笑了起来，随即便你一言我一句将今日的事都给说了。

云夫人兴奋说道：“瑜儿，你今日不在，看不见我打了她。虽然她骂得难听，也还了手，可那‘噼啪’两声，实实在在的两巴掌盖在她脸上，怎都算平账了——不，还是应该赚了的！出了我心中多年的恶气，真是好不爽快！”

可以听出她声音里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林妈妈也跟着说道：“我也趁机锤了那何家的两拳，每次摆上家宴，都狗仗人势，在我们面前傲得，都快翘上天去了！夫人出气，我也借着机会出出气！”

沈展瑜连“嘘”她二人，随后强忍着笑，说道：“我的娘！亲娘！你们可都小声些罢，小心隔墙有耳。瞧你们主仆二人，多大岁数了，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和小孩儿打架一般洋洋得意，万一哪儿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习武之人哪那么容易便伤着！就算是伤着，今日我也要打这个满嘴喷粪的货！

“这许多年来，对我是正眼瞧都不瞧一眼，也就罢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忘记她叫我们母女俩到龙府服侍的事。

“今日还要掴了玦儿一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都踩到我心口上了，我若还不接招，岂不是就叫人给看扁了！”

沈展瑜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她道：“来，我替娘亲擦药罢，林妈妈你也快擦擦，免得肿起来，那可疼得紧……”

“虽说你娘近些年来没练功了，但底子还是有的，就算被打到也早好了，哪用得着上药？”

云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说起武功，你弟弟自然要比我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可是做母亲的，哪能看着自己孩子挨打无动于衷？更何况他还负了伤。”

“负伤？怎么负伤了？”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早上看他脸色苍白不少，心里隐隐感觉他不是负伤便是生病了，可见他又没什么不舒服的才猜他是伤着哪里。”

云夫人又叹了一声：“哎，他既不说，我便当做不知道了，只让铃儿给他送去滋补汤水了。”

沈展玦还以为自己瞒得密不透风，想不到却还是叫娘的敏锐给察知了。

屋内，沈展瑜没有作声。

只听云夫人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盼着他再接掌那山庄庄主之位，就连你们爹爹病逝前，也不曾提到要他处理什么事务。

“我心中总觉得那位子不祥，你们祖父、你们的爹，都是坐在那位子上莫名其妙就得病而逝，有时我会想，那是否为一个劫难？

“所以当他回家后说自己暂时并不想接掌那庄主之位，我心里是庆幸的，想等以后有机会慢慢劝说他。可如今，却又好到哪里去……”

“娘，其实我心里已经早有了个主意，只是当时见他心有定见，不想再说徒增烦恼，现在却大可说来让他参详。”

“什么主意？”云夫人忙问道，从声音听来，便是由雨转为晴。

“展玦自幼跟随扫雪道长修行，养成淡薄名利的性子是再正常不过的。

“爹既然送他跟随道长修行，自然就是想到这一点。

“而他不愿意接掌庄主之位、要到神龙盟去为三姑父效力，也因他是个习武的血气少年，想要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既是如此，也不是非要到神龙盟去，外公的金云镖局不也是个好去处么？”

沈展瑜以她一贯的聪慧灵秀，再次为她的娘亲拨云见月。云夫人这下才猛然惊醒——

是呵！自玦儿回家，他都还没正儿八经地去拜会过他外公一回，全让他那些个姑母给占了。

不是这个娶亲就是那个习武的，连远在眉山的老家都回去看望过了，偏偏就在眼前的亲外公没去过一趟，哪有这样的道理！

醒悟过来后，她便又与女儿大发牢骚，后者则是安慰和劝告。

屋外，沈展玦像座雕像般听着娘亲和姊姊的对话。

一直到她们说起外公，他才重重呼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了。

到了翌日清晨，铃儿便奉云夫人的命来请他去一同吃早饭。

来到云夫人院内，只见姊姊展瑜早已来到。

她一袭杏黄衣帽，仍作儒生打扮，秀美的面容并无特别神情。

云夫人则是一脸殷切，在儿子坐下后不久，便开门见山邀他今夜去云家赴宴。

沈展玦欣然应承了下来，同时也趁着娘亲高兴，提出了出门远行的事。

云夫人本还担心他身体有伤，但看他脸色比前两天好看许多，又见他态度执着，便也松了口，只叮嘱他要养好身体。

这本是三人一同用早饭，可云夫人没吃两口便忙前忙后准备今晚回娘家的一应事宜。

这边去收拾东西，那边又吩咐林妈妈去通知，忙得不亦乐乎。

当她忙得不亦乐乎时，沈展玦注意到，姊姊展瑜仍然是一副恬淡从容的模样。

事实上，从他来到、坐下，她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在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早饭。

吃完后她自去漱口，随后才缓缓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娘她也是担心你而已。实际上你多央求她几回，她自然也会答应你的。”

沈展玦一愣——他并不明白这话是从何而来。

看他模样，沈展瑜又解释道：“我是指，你拿去拜访外公的事和娘亲交换让你出门的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或许是我想多了吧。我只是想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大可不必弯绕，直说就是了。”

她轻飘飘一句，便让沈展玦如遭雷击。

诚如她所言，沈展玦确实认为在这等时候最容易叫娘亲答应。

可这样也是算计吗？

算计那个对自己有求必应的娘亲……

他沉思许久，久到连姊姊离开都没有意识到。

看着仍在安排的娘亲，他微叹了一声，便也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