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威海卫里试新铳

　　崇祯六年五更，威海卫铸铁坊的地面突然渗出咸腥的血水。李琰赤脚踏过青砖，脚底粘起的铁渣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掺了琉球海砂的百炼钢，昨夜熔炼时竟在炉膛炸出七道裂纹。

鼓风再添三成！老匠头张铁胆的独眼几乎贴到观察孔上，铁钩般的五指突然扣住学徒手腕，这风箱怎有孔府祭器的松香味？

话音未落，坊梁悬挂的戚家军旗突然自燃。李琰抄起淬火桶泼去，水面却浮起密密麻麻的银鱼——每条鱼鳃都夹着片藕荷色丝帛，遇水显出的血字正是柳明璃的簪花体：未时三刻，暗礁见。

宋先生！李琰甩出鱼篙钉住最后一条银鱼，测潮差！

宋应星的白袍掠过铁砧，六分仪镜片映出骇人景象：退潮后的暗礁区竟浮起五具青铜棺椁，棺盖上九头蛇浮雕的瞳孔正对着铸铁坊烟囱。当正午日光照在蛇信处时，坊中铁水突然沸腾，熔炉内窜起的青焰将《天工开物》残页烧出北斗七星状的孔洞。

装膛！李琰踹开被买通的炉工，亲自抡锤将螺旋膛线刻入铳管。铁锤砸落的火星中，他看见父亲李崇远站在阴影里，山文甲下摆滴落的血水正与熔炉铁汁共鸣。

试铳场的海风裹着尸臭。三十杆新铸的鲁密铳列阵如林，铳机处的铜制卡榫在日照下泛着冷光。李琰的指尖抚过第三杆火铳的照门，水晶镜片突然映出五里外的沙船——甲板上赤膊的汉子正用精钢凿破坏暗礁，腰间令牌的孔字刺得他双目生疼。

装颗粒药，换三棱弹！

宋应星的白须被硝烟染黑，测距仪的铜尺划过弹痕累累的花岗岩靶垛：二百八十步，偏右...话音未落，暗礁区突然炸起十丈水柱。飞溅的珊瑚碎屑中，李琰望见青铜棺椁里滚出的物件——那鎏金铜壶的星图纹样，竟与柳明璃失踪当夜妆奁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海风转向的刹那，五艘沙船同时升起九莲幡旗。李琰的千里镜里，为首海盗耳后的刺青突然渗血——那九头蛇第七颗头颅的眼眶里，赫然纹着登州卫阵亡将士的名录！

放！

三十杆火铳齐鸣的轰鸣震落崖上寒鸦。改良的三棱弹头撕裂船帆，却在触及铜棺时诡异地悬停半空。李琰的瞳孔骤缩——那些弹头正被磁石般的棺椁缓缓吸附，在日光下摆出二十八宿的阵型！

取备铳！李崇远的绣春刀劈开木箱，二十杆刻着天启三年铭文的旧铳泛着幽光。当硫磺味的新式火药填入铳膛时，铸铁坊突然地动山摇——熔炉底部的暗门轰然洞开，涌出的不是铁水，而是裹着盐晶的尸骸！

宋应星的罗盘针疯狂旋转：潮信乱了！子午潮提前

话未说完，暗礁区的海水突然沸腾。五具青铜棺椁如莲花绽放，露出内藏的佛郎机炮——炮身上的西洋番文在日照下化作流动的血字：九莲开，明王现。

李琰夺过火把掷向海面。浮油燃起的火龙中，他看清那些佛郎机炮的蹊跷：本该装填火药的药室竟塞满辽东人参，而炮口吐出的不是铁弹，是裹着白莲经文的骷髅头！

装链弹！

王铁锁的嘶吼混着齿轮转动声。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吐出精铁锁链，却在中途被磁力引偏。李琰突然想起柳明璃妆奁里的磁石簪，反手将银鱼篙插入炮膛——鱼线末端系着的，正是那枚从尸堆寻得的白莲磁石。

惊雷般的炸响中，链弹绞住沙船桅杆。李琰跃上垛口，望见青铜棺椁里升起的鎏金铜壶——壶嘴正对真武阁方向，喷出的不是水汽，是混着香灰的辽东黑火药！

破阵眼！宋应星的白袍在硝烟中翻飞，六分仪镜片折射出北斗方位。李琰的三棱弹破空而至，精准击碎天枢位的棺椁。当磁力消散的刹那，二十杆新铳的齐射将沙船轰成碎片。

暮色降临时，李琰在船骸中拾起半块玉珏。当玉珏贴近鎏金铜壶的星图时，壶身突然裂开，掉出张浸血的潮汐表——背面朱砂写着子时三刻，落款处的胭脂印还带着西域玫瑰的余香。

海浪突然卷走铜壶碎片。李琰转身欲追，却见父亲的山文甲深深插在礁石间，甲叶缝隙里卡着半片带刺青的人皮——那九头蛇缺失的第七颗头，正咬着一枚刻衍圣公府的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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