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是最好的经济学老师

　　陈野数着食堂免费汤里的葱花，第五十三颗时不锈钢桶见了底。裤袋里校园卡还剩六毛二，他舔掉塑料饭盒底的油星，喉结滚动的声音混在周围餐盘的碰撞声里，像台生锈的发动机。

同学要勤工俭学吗？打饭阿姨突然敲响汤勺，后厨削土豆，管两顿饭。陈野抹嘴时瞥见橱窗里红烧肉的油光，案板上剁开的猪骨露出粉红色骨髓。

削皮刀在食指划出第四道口子时，陈野学会了估算土豆芽眼的深度。食堂后门的泔水桶飘着炸鱼味，他趁倒厨余时捡回半块没沾灰的馒头，霉斑在掌心洇成青绿色地图。

吃这个。掌勺师傅扔来袋临期牛奶，别让你妈看见。陈野盯着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刚好是父亲喝农药那天的日历。酸奶结块在胃里翻腾时，他摸到裤袋里老刀的名片——边缘已经磨出毛边。

暴雨夜的外卖单价比平时高两块。陈野把二手电动车蹬得链条冒火星，炸鸡香味从保温箱缝隙往鼻子里钻。城中村出租屋的霉斑在雨水里发胀，他数着门牌号，突然被防盗门撞青膝盖。

超时七分钟。穿真丝睡裙的女人甩上门，给你差评。陈野蹲在楼道擦洒出的奶茶，舔了口手背上的珍珠，黑糖味混着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解剖课教授在点名册上画红圈：陈野，你身上有腐肉味。实验室的福尔马林雾气中，他攥紧兜里的解剖刀——刀刃上还粘着外卖包装胶带。小白鼠的脊椎在镊子下断开时，他想起昨天摔碎的糖醋里脊。

校园公告栏的兼职广告被撕得只剩残角。陈野用指甲刮开覆盖层，高薪家教下面藏着试药员招募。护士抽走200cc血时，他盯着营养餐里的卤鸡腿，塑料袋攥出哗啦响。

野哥，代课不？王硕甩来张校园卡，李教授的机械原理课，一节三十。陈野摸着课本上父亲包的建筑图纸书皮，粉笔灰落在万向节传动的笔记旁。点名时他举起两张校园卡，讲台上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后排那个同学，怎么长出四只手了？

暴雨冲垮快递站顶棚时，陈野正分拣周叔的加急件。纸箱淋湿后露出精密仪器标签，他摸到内层防撞泡沫上的冰碴。老刀踩着水洼扔来雨衣：这单送完，够你吃半月红烧肉。

城中村网吧的包夜费涨到十块。陈野在求职网站反复刷新，突然弹窗跳出机械设计兼职，日结。对方发来的图纸模糊难辨，他握着滚轮鼠标描了整夜，显示屏蓝光里浮现父亲修改宅基地图纸的侧脸。

母亲寄来的腌辣椒在床底发霉。陈野就着自来水啃冷馒头时，发现辣椒罐里塞着卷钞票。五块十块粘着辣椒籽，最里层裹着当铺赎回的银镯子——母亲又卖了一次头发。

毕业设计答辩前夜，陈野在24小时便利店改图纸。关东煮的汤汁第三次续杯时，店长夺过他的保温杯：穷学生装什么小资。他盯着自动门开合间漏进的月光，机械臂三维模型在屏幕上旋转出父亲棺材的轮廓。

散伙饭定在人均五十的自助餐厅。陈野把餐盘堆成小山，烤肉在铁板上滋滋冒油。王硕晃着红酒杯过来：野哥，赵老板的物流公司招人，搬箱子也算专业对口。油滴在毕业论文封面上，机械传动优化的烫金字糊成一团。

离校那天的太阳毒得像解剖灯。陈野把铺盖卷绑上二手自行车，后座纸箱里装着食堂顺来的塑料袋——里面攒了六十三包番茄酱。门卫大爷扔来瓶矿泉水：出息了别忘了咱这破学校。

城中村出租屋的电表跳闸时，陈野正就着手机光吃泡面。包装袋上印着红烧牛肉，面饼碎渣里混着蟑螂卵。他摸出那枚磨光的五毛硬币，在月光下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攥着的降压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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