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闭馆音乐催命符

　　图书馆顶灯第七次闪烁时，陈野在《机械设计手册》第213页折了道死痕。闭馆音乐放的是《友谊地久天长》，萨克斯风混着中央空调杂音，像台老柴油机在哮喘。

同学，闭馆了。保洁阿姨的拖把撞上他球鞋，鞋头补丁浸了消毒水变成深灰色。陈野把最后半块桃酥塞进书包，碎渣落在齿轮传动比计算的草稿纸上——那是用食堂免费餐巾纸打的草稿。

考研占座大军正在门外集结。陈野贴着墙根往外挪，怀里教材压着昨天没送完的外卖单。路灯下穿羽绒服的女生们呵出白气，他听见有人说机械系今年就业率18%，手机屏光照亮她们冻红的脸，像解剖课实验用的毛细血管模型。

城中村网吧包夜涨到十二块。陈野缩在角落改简历，网吧键盘的W键沾着泡面油。三年SolidWorks经验被删了又添，最后改成熟练操作CAD。屏幕右下角弹出网贷广告时，他想起老刀说周叔的物流公司招绘图员。

母亲半夜打来视频，镜头晃过堂屋新糊的报纸——宅基地纠纷调解通知书盖住了父亲遗照。她拔火罐的紫斑在颈后连成北斗七星，背景音里有村长催债的咳嗽声。

野娃子，你三舅说县城机械厂招学徒...

陈野突然打断：我接了个画图的私活。手机对准网吧屏幕上的齿轮装配图，图纸边角还粘着外卖订单号。母亲把脸埋进围裙，油渍在镜头前洇成光斑。

私活甲方在凌晨两点发来修改意见。陈野盯着渐开线齿形误差±0.01mm的要求，网吧鼠标滚轮卡在生锈的轴槽里。他摸出那枚五毛硬币卡进滚轮缝隙，光标终于能动时，硬币边缘多了道铝屑刮痕。

图书馆清晨队伍排到林荫道。陈野用体温焐着冻僵的包子，前面女生背单词的呵气凝在他衣领结霜。保安开门瞬间人群汹涌，他被人流推着撞上书架，《机械工程材料》砸中肩膀的旧伤——那是上个月搬冷库冻肉扭的。

自习室暖气片烘着霉味。陈野在桌角发现半瓶风油精，抹在太阳穴时刺激得眼眶发红。手机震动显示周叔短信：东风厂零件图急要，一晚上五百。图纸文件后缀名是模糊的.jpg，他放大看发现是手机拍的潦草手稿。

闭馆音乐提前十分钟响起。陈野把充电宝藏在工具书区，管理员的手电光扫过他蹲着的角落。黑暗里手机屏幕照亮齿轮参数表，厕所飘来的烟味混着84消毒液，像父亲临终病房的气息。

考研真题集开始论斤卖那天，陈野在废纸堆里淘到本《机械振动学》。扉页有学长写的去他妈的有限元分析，他蘸着免费汤在空白处验算，番茄酱在阻尼系数公式旁画出红线。

暴雨夜的外卖单没人接。陈野把车锁在图书馆后门，保温箱里麻辣烫烫穿塑料袋。点单的男生正背考研政治，接过外卖时嘟囔这么老还送餐，门缝里漏出的暖气扑在他冻裂的手背上。

毕业设计中期检查前夜，陈野在通宵自习室组装模型。3D打印的齿轮缺了三个齿，他用易拉罐皮剪出替代品。指导老师路过时踢翻铝皮：垃圾堆里能捡出毕业证？

城中村打印店涨价到五毛一张。陈野蹲在碎纸机旁捡半张A4纸，母亲寄来的辣椒酱瓶子压住图纸。店主儿子玩着吃鸡游戏外放枪声，弹壳落地的音效混着打印机嗡鸣，像砂石厂破碎机的回响。

图书馆最后一场招聘会来了七家企业。陈野在机械工程师队列排到闭馆，HR收简历时抽走他垫底的餐巾纸草稿：我们不要计算过程，只要结果。

离校系统开放那天下雪了。陈野的校园卡刷不进图书馆，保洁阿姨从后门放他进去拿藏书。那本《机械设计手册》躺在还书车上，他留在213页的桃酥碎渣早被清理干净，只剩油渍晕染着齿轮剖面图。

火车票藏在《机械原理》夹层里。陈野把铺盖卷卖给收废品的大爷，换回的钱刚好够买站票。月台广告屏播着大学生创业扶持计划，他摸出五毛硬币弹向铁轨，金属撞击声淹没在鸣笛里。

周叔的物流公司开在汽配城背后。陈野签合同时看见绘图员后面跟着括号（兼送货司机），钢笔漏墨染黑五险一金条款。办公室鱼缸里金龙鱼吞食着小鱼，气泡上升时裂成父亲咳出的血沫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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