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历在碎纸机里跳舞

　　碎纸机卡住时，陈野正盯着政务大厅的空调出风口。二十份简历堵在进纸口，最上面那张的海运跟单员经历被红笔圈出波浪线。办事员敲着钢化玻璃：下一位！他慌忙去扯卡住的纸屑，食指被锋利的断面割出血珠。

暴雨把人才市场棚顶砸出鼓点。陈野缩在立柱后修改简历，手机屏保换成母亲测量的血压值——160/100。打印店涨价到六毛一张，他舔着指腹翻页，发现砂石厂质检员那栏沾了辣椒油，红渍像审查未通过的印章。

失业登记表填一下。窗口大妈甩出表格，下个月有辅警招聘。陈野的钢笔没墨了，借来的圆珠笔在求职意向栏漏油，黑点淹没机械工程四个字。身后排队的中年人嘟囔大学生抢饭碗，汗酸味混着打印纸的焦糊味往鼻孔钻。

城中村合租房的马桶又堵了。陈野用简历纸折通厕器，油墨在污水里晕成灰雾。隔壁情侣的争吵声撞破薄墙：房租涨两百！他数着塑料袋里的硬币，突然发现那枚五毛钱护身符不见了。

老刀在便利店冰柜前堵住他。周老板的物流公司复业了，冰啤罐上的水珠滴在陈野球鞋上，缺个做假账的。收银台正在播报公考新闻，女主播的红唇开合间，货架上的康师傅变成康帅傅。

暴雨夜的外卖单无人接单。陈野骑着生锈的电动车冲进CBD，保温箱里的奶茶泼湿裤裆。点单的白领捂着鼻子签收，小费栏画了个猪头。他蹲在写字楼后巷吃冷掉的卤肉饭时，保安的手电筒照亮墙上的高薪诚聘——覆盖在昨天的打击走私通告上。

社区图书馆的免费电脑排长队。陈野在等待间隙背申论范文，前排小孩的游戏音效炸响：爆头！爆头！他盯着公文包男人的后颈，那里纹着周叔公司的船锚LOGO，油墨已经褪成青灰色。

报名表需要二寸证件照。陈野在自助照相亭里整理衣领，发现廉价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掉了。红色背景灯亮起时，他瞥见镜子里的白发，比上周又多出三根。相片吐出来，下巴上的痘印被修成灰色胎记。

暴雨冲走井盖那天，陈野的面试鞋泡成咸菜。他赤脚走进考场，袜底的破洞露出脚趾上的冻疮。主考官翻简历像在数钞票：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窗外的吊车正在拆人才市场招牌，破碎的LED灯管拼出人字。

深夜便利店招钟点工。陈野在货架间贴价签时，发现过期泡面被换上新包装。店长嚼着槟榔指点：条形码遮住生产日期就行。他摸着后颈的船锚纹身贴，假LOGO边角已经卷起。

安置房通知短信来的那晚，陈野在ATM机前犹豫。母亲的手术费差五千八，周叔的转账附言写着海运急招。暴雨把屏幕上的数字冲刷成乱码，他忽然看清倒影里的自己——像极了父亲当年攥着农药瓶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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