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再次打开的世界（一）

　　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窗外一片白茫，所有建筑物上都堆积着厚厚的雪花。尽管开着暖气，空气中还是围绕着寒意。

“所以，这就是你中学时期喜欢了三年的男生？你们最后BE了？”

在覃梓莱的一声震惊中，沈芸璟的思绪才慢慢从虚幻回到现实。她对上覃梓莱的闪亮的眸子，然后坚定的点头，故作叹息。

“准确来说，是两年的时间，高三那年我就转走了。”

办公室内没什么人，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个小时。记不清故事到底讲了多久，只是在漠然岁月中，某些记忆又被再次翻找出来。

不记得完整度，记不清时间线，过去发生的事情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不过，只要发生过的，就会遗留下特定的痕迹。惋惜或者不甘，这种感觉她也全然忘记了。

关于冬天的都变得荒凉和冷漠。

沈芸璟缩了缩身子，伸手拿着旁边的围巾披在了身上：“好冷啊。”

这时她才发觉，窗外又下着雪，飘落着的雪花一片片飞舞之后在大地上迅速消失不见。

这里的冬天确实比海城那边更加寒冷。

“你这些年，还会想起他吗？”

工作后的这些年从没听到过沈芸璟有男朋友的消息，也很少见她社交，覃梓莱不由得想到，如果心里住着一个人，也会对感情如此看淡。

沈芸璟又仔细想了想，努力的回想起一些遗漏的故事细节。

“记不得了，但如果非要仔细回忆起来的话，在看见数学题的时候脑子总会想到他。”

他数学很好，打篮球也很棒，记忆力挥之不去的还有少年的白衬衣。

覃梓莱相当于白问，都毕业了这么久，沈芸璟对待感情还是超绝顿感力。

“你还喜欢他吗？”

问题抛出去后，被提问的人还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不喜欢。”

要不是这封突然出现的邮件，沈芸璟也很难怀念起来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和写满季延淞名字的笔记本。

邮件的标题名为“致十年后的自己”，像极了小学时语文老师经常让写的关于想象力的作文。要不是寄件人写着自己的名字，沈芸璟真的会以为是广告邮件。

看着这封邮件，她陷入了难题。邮件上不止记录了她中学时期的爱恋，还包括多年后的一个约定，毕业之后重逢的约定。

无论十年后的我们，友好或别离，临近或深远，都希望可以一起回去看看。

沈芸璟看着邮件，表情有点错愕。

世事变化无常。

讲实话，她已经忘记了那封邮件的存在，也忘记了之前的约定。要不是定时邮件的突然到来，这些往事估计也没有时间再去回忆的这么细致。

覃梓莱像是看出了沈芸璟的顾虑：“反正也快休假了，你回去一趟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突然“轰”的一声，沈芸璟还没来得及思考答复，办公室一片漆黑。两个人连忙打开手机照明。

办公室电网自动断电了。

冬季的傍晚黑的很快，外面一片雾蒙蒙的，两人在公司门口分别。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光束，雪花还在一片片飞舞。

风不大，但吹的人刺骨的冷。

沈芸璟将脸埋在围巾里。她走的很慢，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雪落在她的肩头，不一会就融化了。

她打开的手电筒还没关闭，照的雪地上闪着亮晶晶。还是不由得想起那件事情，十年前的一句玩笑话，他们会收到邮件吗，他们会想念吗，他们还记得吗。

人在长大之后，就会变得念旧。

工作的地方离家很近，搭乘了几站地铁，恍惚间就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

不像在公司时那样冰冷，只是站在楼下都会觉得拥簇着家里的暖意。

玄关处发出转动门把锁的声响，陈棌立即来到门口，替沈芸璟拍打着身上的落雪。

“怎么也不打把伞，就让这雪全落身上。”

“没事，下的不大。”

陈棌打趣道：“又在雪地偷偷转圈啦？”

“没有！”

在她还是幼童时期，身边的女娃娃们都喜欢看国外的公主动画片。那个时候，她下雪天不爱打伞，就喜欢站在雪中转圈模仿公主万受瞩目时飘下来的亮晶晶的碎片。

小时候长得白白嫩嫩的，逢人就给邻居行公主之礼。

沈芸璟专心的大口扒拉着米饭，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坐着的两人笑盈盈的看着她。沉默了好久，两人是在忍不住：“我们决定去旅游了！”

沈芸璟一愣，转念又想：“挺好的正巧我也快休假了，准备去哪？咱们自驾游？”

“不是。”陈女士还卖了关子。

沈芸璟放下手中的碗，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女士：“不准备带我？”

“也不是。那个地方太熟悉了，我们决定坐动车过去，像第一次送你上学时那样。”

要说第一次上学，那得在幼儿园了。

什么幼儿园还要坐动车？

见沈芸璟一脸疑惑，陈女士又说：“海城！这么多年没回去了，最近刷到视频那个城市可火了，交通设施都比从前好了不少。”

然后边说边戳了戳沈芸璟的胳膊：“现在可多年轻人去了。”

今天回想的往事、突然收到的定时邮件还有时隔多年对青春的不舍。这些情绪一下子压得沈芸璟大脑有些宕机，怎么偏偏是今天，父母也要赶着回去。

回到那个远离这里几百公里的第二故乡。

吃完饭后，沈芸璟窝在房间里看着偶像电视剧。电视一集又一集的播着，可内容是什么今天晚上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百度页面搜索着海城第二中学。看到后不由得吃惊，从前的母校也是大变样，趁着临近寒假，学校里里外外正在施工重建。

学校的地址一直没变，还是那个街口那个拐角。她还记得学校的那条后街、不远的篮球场以及他的身影。

青春往事再度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心底里会发出无声的叹息。当然，这种情绪她都不会表现出来。

房间的暖气蒸的窗户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窗外的大雪还在下着，房檐上还结着一些短短的冰柱，外面零下的温度不同于房间内让人感觉到有些闷热。

沈芸璟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仔细思考着。她努力在回想起一些关于青春的细节，好说服自己有一个必须回去的理由。

可她转念又想，反正父母着急回去，她不如就趁这次也好好回去看看。

没跟自己僵持下去，伴着这些思绪，没过多久，她就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在梦中，总觉得后方有人再喊她。

“沈芸璟！沈芸璟！”

就这样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可是她越靠近就越看不清楚梦中那个人的面容。

人在忧虑的时候总会焦急万分。白天想什么晚上梦什么，沈芸璟真的体会到了。

“你昨晚做梦又回想起中学时期了？”秦梓莱疑问着，手里还端了杯刚泡好的咖啡。

“嗯，有个人一直在喊我，我看不见他。”沈芸璟深思道:“迷迷糊糊的，但我感觉道他很熟悉。”

“你不会梦见阴桃花了吧？”秦梓莱无意说着。

沈芸璟感到丝丝凉意，握紧了保温杯:“你可别瞎说。”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两三天就休假了，你还有什么重要的工作?直接一整理放假回去了。”

秦梓莱看了一眼沈芸璟，“省得你天天挂心又放不下去。对了，你不是说叔叔阿姨也要去海城旅游吗，趁着这次你们一家好好散散心。”

沈芸璟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吞吞吐吐的。

“你到底怎么啦？你不想回去?”秦梓莱认真道:“难道你是害怕重逢?怕朋友不记得？还是也怕遇见季延凇。”

像是被猜中了一样，沈芸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哑口无言，又不得不点点头。

“回回想到季延凇你就犯怵，你真的喜欢他吗？”

“为什么这样问。”沈芸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虽然你喜欢他没有错，但是两个人在一起舒适不是最重要吗？”

秦梓莱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又补充道:“对，你两没在一起。那也不重要，舒适是最重要的。”

“你对他到底是崇拜还是喜欢，你分得清吗？”

时间一直向前走，一分一秒，留给沈芸璟的记忆就是她非常非常喜欢季延凇。到底是执念还是喜欢，她自己早就记不得了。

“那你觉得，季延凇喜欢我吗，哪怕一瞬间。”

这个问题在季延凇拒绝她的时候，她就想问赵绘栗了。可是那个时候还处于被拒绝的郁闷中，她也没有勇气继续猜想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秦梓莱几乎脱口而出:“不喜欢。”她察觉到沈芸璟的眼神变化，又沉默了一会，“可以说喜欢，只不过他后来放弃喜欢你了。”

放弃喜欢就等同于不喜欢，只有不够爱才会放弃。这个道理她从前不明白不代表现在也不明白。

沈芸璟苦笑道:“总说人要一直朝前看，可回想到青春往事，我还是会被执拗在那里走不出去。”

秦梓莱已经把咖啡渍的杯子清洗干净，放在了柜台上。

“只要你觉得惋惜，你就回头看看，大不了再重头迈步开始。何况只是回去你曾经住过的家，这是什么难事?”

沈芸璟看着秦梓莱的眼睛没再讲话，只是双方的眼神中都充斥着温暖和激励。

这场大雪连下了几天，整个城市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环卫工人们天没亮都已经在街上铲雪了。

毫不意外，沈芸璟她们家老院门口也满是积雪，有水流过的地方已经冻成了一层冰霜。

临近出发前，她们顺路来了趟老院。

车刚到家门口，就看见路上全是厚厚的积雪。自从沈芸璟工作以后，他们就搬到了市区，很少回这里的居民楼。

这片地方老房子多一点，大多数人都早早搬走了，社区内也只清扫了主道。

下车以后，还要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几十米，沈建华和陈棌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前面走，沈芸璟在后面小步跟着。

大清早的街上，更是没什么人。走了没多久，他们在一座小独栋的房子前停下。

沈建华拿着钥匙，轻轻拍打了一下锁上面的落雪，然后打开了大门。

家门口，还安着一个绿色的信箱，沈建华和陈棌一开始并不同意，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寄信了，还是沈芸璟小时候吵着闹着才给装上的。

“还不走快点，来看看你的宝贝信箱。”陈棌扭头看沈芸璟，天气冻得人鼻尖泛红。

沈建华看着沈芸璟眼里包含着笑意，“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恨不得一天给自己写一封，可给你稀罕坏了。”

沈芸璟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写一封塞一封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时候趴在信箱旁写了十个字也紧巴巴的赶紧投进信箱，然后又装模作样的让爸爸妈妈充当快递员寄件。

年轻的时候，陈棌沈建华工作忙，有时候经常带着沈芸璟四处跑，导致沈芸璟没几个固定的玩伴。

有次陈棌下班回家，看见沈芸璟自己一个人对着信箱写信、寄信玩，眼里心疼坏了。第二天她写了一封信投进了信箱里，大早上沈芸璟起床收信时看到一封落款“公主”的来信，整个人高兴坏了，笑嘻嘻的跑着拿给她看。

“妈妈，你看！这是公主给我的信！”

陈棌蹲下身子抚摸着沈芸璟的头：“以后妈妈都陪你一起写信好不好？”

“好！”

她现在都忘不了沈芸璟小时候经常一个人小小的落寞的身影。

“我记得春联什么的都在储物间呢，上年留了一大堆。”沈建华边说边朝着二楼走去，“你们两进屋歇会去。”

虽然他们回去的时间还没到过年，但还是象征性带了春联，红彤彤的给海城的老屋换上崭新的面貌。

海城的房子陈棌早就打算卖了，只不过一直没时间去做。

陈棌有点闲不住，拿着扫把在清扫门口的积雪。她看着沈芸璟在一旁玩雪，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下雪天堆雪人的场景。

孩子越长大，总觉得亏欠越多。

“我们来看看今年有没有公主的回信吧！”陈棌将扫把撂在一旁，故意制造声响，她慢悠悠的打开信箱。

“不能看！”

沈芸璟一瞬间炸起来的状态，三两步跑过来按住陈棌的手，立马合上信箱。

自从高中转学以后，她都没有再打开过这个信箱。但她依稀记得里面还放着几封她小时候写的幼稚信。

“妈妈今天给我买了什么，爸爸给了我多少零花钱，今天和谁吵架了”等等，她都写的一清二楚。

“好，不让看就不看。”

陈棌说完捡起地上的扫把，然后坐在大厅内休息，她撇见窗外的沈芸璟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箱，很爱惜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把信件全部装进了随身佩戴的包里。

不一会，她还是听见了沈芸璟在喊着：“妈！公主真的给我回信啦！”

“好好好。”陈棌答应地很快。

沈芸璟小跑着回到了屋内，这一幕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真的，你看还有邮票呢！真金白银的邮票骗不了人。”

陈棌还以为公主的回信是她自己之前模仿写的，听到沈芸璟这么说，她抬头看了一眼：“还真的贴了邮票，那你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不能看不能看，否则我真的激动的睡不着，等会在路上就不能好好的补觉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沈建华从楼上拿了一提袋子下来。

“你不懂，这是公主给我小时候的回信。”沈芸璟还拿着信在沈建华面前得瑟。

沈建华笑着说：“都多大了，还信这个呢！”

沈芸璟知道这不是公主的来信，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给她写信寄到了家里。邮票、印泥、信笺，这就是一封“真”信，和她小时候写的信全然不同。

信封中间规规矩矩的写着“沈芸璟-亲启”。

收拾好东西简单的打扫了一下院子以后，沈芸璟一行人打车到了高铁站。他们带的行李不多，就几件换洗衣服，住的地方还是从前的家。

只记得重逢回望的美好，他们全然忘记了回家的高峰期。

沈建华提着唯一的一个大行李箱另一个手拉着陈棌，沈芸璟拉着一个自己的小小的箱子站在旁边，三个人在高铁站有些拥挤。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们才上了车，三人买的卧铺，全程要坐大概十个小时。

沈芸璟记得第一次出发海城的时候要比现在轻松得多，也有可能是大脑已经过滤掉了疲倦。

当时的行李全寄托给了搬家公司，还是她和爸爸妈妈面对面坐在列车上，只不过他们现在的脸上比从前多了岁月的侵袭。

出发时，沈芸璟在包里装了几种不同的速食产品。

她拿出两个递给了沈建华。

慢慢的，列车已经离开了荣城，正在向东南方向去。一路上窗外的景色还是雪花飘飘，她只记得大部分关于海城的夏天，慢慢的她也期待起冬日的海城会是什么样子。

海城的他们不知道还会不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