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宫里的跳蚤市场

　　次日，三更梆子响过第二声时，萧景明与小李子一人抱着一个陶罐溜出了庑房。

那罐子里码着层层油纸包，辣子蒜汁的香气混着臭豆腐的酸味，熏得巡夜太监捏着鼻子绕道走。

西华门夹道的积雪被踩成冰面，萧景明缩在废井边的阴影里，眼珠子滴溜溜转。

这‘三更市’比他想的热闹，随处可见宫女拎着灯笼兜售胭脂水粉，太监蹲在墙根摆弄玉器古玩。

甚至有个戴斗笠的侍卫在卖匕首，刀刃映着雪光冷飕飕的。

“二位面生的很啊。”斜刺里冒出个驼背老太监，缺牙的嘴漏着风，“哪个宫当差的？”

来之前，春桃就将打听来的消息详细的跟他说明了。

萧景明知道对方应该是‘三更市’里的管事，就类似后世城管啥的。

他当即陪着个笑脸，从怀里摸出腰牌递出，“嘿嘿，回这位老公公话，俺们二人在淑妃娘娘宫里当值。”

“淑妃？冷宫的？”老太监眉头皱了皱，脸垮下来，“那便把这摊位费交一下吧，一人五文。”

萧景明摸出铜板递过去，老太监却盯着他怀里的陶罐直皱眉：“这味儿......你们是卖恭桶的？”

四周响起嗤笑声，萧景明面不改色地掀开油纸包，金黄的炸豆腐还冒着热气：“老公公尝个鲜？不好吃倒贴钱！”

“呸！留着自个儿吃吧！”老太监捏着鼻子退开两步：“这市场里有规矩，三更聚五更散咱家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但还有一条‘三更市’里不许动手！”

萧景明点头哈腰：“您老放心！”

待老太监走后，两人便找了个位置，将陶罐憞了起来，罐子打开的一瞬间酸臭味"呼"地炸开。

左边卖糕点的小太监蹦了起来：“是哪个缺德玩意儿放屁！有没有公德心了！”

“嚯！”右边卖首饰的宫女更是扶着墙干呕起来：“卖泔水也敢来摆摊！”

“嘿嘿。”萧景明讪笑一声，对着左右作揖，“诸位公公，姐们儿，我这玩意叫炸臭豆腐，闻着是臭了点，吃着可香了，要不要来一块？”

“呸！谁吃这馊水？”

“就是就是，赶紧拿走熏死人了。”

见二人不买账，萧景明也不恼，自顾自的叫卖着：“卖炸臭豆腐咯，两文钱一块，闻着臭吃着香咯！”

这三更市虽然热闹，但却鲜有人叫卖，个个都是支着摊子等人来谈。

如萧景明这般大张旗鼓叫卖的属实没有几个。

而且他与旁的真太监不同，他中气又足嗓门又大，一声吆喝引得四周的宫女太监们连连侧目。

面对诸多目光，小李子臊得直拽他袖子，“萧兄弟，声音小些。”

“李兄弟，我这是营销手段！”萧景明拍他肩膀，“在好的商品也是要学会宣传滴！这脸皮薄可做不成生意！”

小李子缩着脖颈，萧景明嘴里蹦出的"营销手段""宣传"等字眼儿他听得云里雾里，但瞧着左右摊主嫌恶的神色，倒咂摸出个大概。

他攥着袖口搓了又搓，终是憋出句蚊子哼似的：“卖、卖炸臭豆腐了......两文钱一块。”

“嘿嘿，李兄弟得放开些，你学我。”萧景明撞了撞他肩膀，突然蹦上井沿扯开嗓门：“南来的北往的！走东闯西的老少爷们儿！”

他竹签子敲得陶罐叮当响，“外酥里嫩赛龙肝，闻着臭吃着香的炸臭豆腐嘞——都来瞧一瞧看一看呐，神仙吃了也打滚咯!”

破锣嗓子惊飞檐角寒鸦，整条夹道的人都抻着脖子往这边瞅。

几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拎着灯笼窃窃私语，戴斗笠的侍卫连匕首都不耍了，刀尖直指这头。

“嚯！这味儿比恭桶还冲！”一个小太监凑上前，却又捏着鼻子蹦开三尺。

萧景明顺势抄起油纸包往人堆里挤：“这位公公好眼力！咱这臭豆腐就是要臭得惊天动地，香得勾魂摄魄！”

他故意把油纸包往小太监鼻尖下晃，“您细闻闻，这后调是不是有股子松针熏烤的焦香？”

小太监被熏得直翻白眼，人群却呼啦啦围得更密。

萧景明眼见火候到了，竹签"啪"地扎起块金黄油亮的豆腐：“前十位免费试吃，嚼完说句'不好吃'的，倒贴一文钱！”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哪有这般做生意得，免费试吃大家还能理解，这吃了还奖励钱的却是闻所未闻。

胖厨娘扭着水桶腰挤到最前头，捏着帕子嫌恶道：“老娘在掌勺二十年，什么山珍......”话虽如此，她手指头却诚实地戳了块豆腐。辣汁溅上唇脂的刹那，她眼珠子瞪得活像铜铃，“给、给老娘包五斤！”

臭味反倒成了活招牌，好奇的宫人越聚越多。

萧景明忙得脚不沾地，铜板叮叮当当落进陶罐。

二人正数钱数得手软，忽听人群外传来一声尖嗓：“让开！尚膳监采买！”

围观的宫人哗啦散开，露出个穿灰鼠皮袄的太监，胸脯挺得能停雀儿。

萧景明认得这人是那吴公公的干儿子，上回在总管府挨揍时，这厮就站在廊下嗑瓜子。

“你这腌臜货也配摆摊？”灰鼠袄一脚踢翻陶罐，臭豆腐滚了满地，“冷宫出来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下蛊？”

萧景明攥紧竹签，丹田气旋蠢蠢欲动。

身后的小李子拽了拽自己袖袍，随后闷着头收拾起满地狼藉。

灰鼠袄抬脚要踹，却被萧景明一把攥住脚踝：“公公仔细脚滑。”

“反了你了！”灰鼠袄扬手要打，腕子却突然僵在半空。

萧景明指尖正抵着他脉门，一缕青芒若隐若现。

“这位公公。”萧景明笑得人畜无害，“您肝火太旺，夜里起夜怕是有三四回吧？我这有祖传的凉茶方子......”

灰鼠袄脸色涨成猪肝，甩开他的手啐道：“你等着！”

说罢扭头便走，袍角却勾翻了邻摊的胭脂匣子，顿时被几个宫女揪着索赔。

萧景明蹲下帮小李子捡油纸包，低声道：“李兄弟没事吧。”

小李子摇摇头，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萧兄弟，刚才那人是吴公公最喜爱的干儿子叫桂宝，咱们万万不可得罪他。”

“李兄弟放心好了，那什么龟宝不龟宝的不碍事。”萧景明拽起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咱这臭豆腐也卖的差不多了，你且在此等等，我去买些个东西稍后我们一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