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炸臭豆腐

　　“外头冻死个人，进屋说！”萧景明压着心中的兴奋，拽着春桃袖口就往厨房钻，鞋底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庑房的青瓦上，萧景明缩着脖子蹲在灶膛前，手指头冻得通红。

春桃裹着件石榴红的夹袄，脚底生风似的跨过门槛，绢帕上沾的雪渣子簌簌往下掉。

“这回真打听清楚了！”她跺了跺脚，凑到灶膛去前挨着萧景明道，“每月逢二日，西华门夹道后头有个‘小集市’，三更开五更散所以又叫‘三更市’，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偷摸着倒腾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萧景明眼睛“噌”地亮了，“太医院的公公可也去？”

“我哪儿知道！”春桃白了他一眼，指尖戳向他脑门，“你可别怪我没提醒，那里头鱼龙混杂，暗衣卫的探子说不准也混在里头......你可别被捉了去。”

萧景明嘿嘿一笑，悉悉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姐姐尝尝这蜜饯。”

春桃捻了块塞嘴里，含糊道：“你打算买啥？你有银子么？”

这话戳中了萧景明的痛处。

他揉着空荡荡的荷包，里头就剩几枚铜板叮当响。

宫里的月例银子得等到月底，如今离三更市开市只剩两日，但这修习般若龙象功所需的药材却等不得了。

他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忽地一拍大腿：“这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小爷自己做买卖挣银子！”

“啥买卖？”春桃斜眼瞅他，“宫里可不比外头，你当是街边支个摊儿......”

“这个嘛......”萧景明挠着后脑勺，“容我再琢磨琢磨。”

“你慢慢憋着吧！”春桃弹了他个脑瓜崩，“我去伺候娘娘了......”

萧景明应了一声，转头看着菜篮子里尚膳监昨日送来的发酸的豆腐。

霉变的豆腐块在晨光里泛着青斑，他眼珠一转，忽然抓住春桃腕子：“好姐姐，帮我弄两坛子豆豉卤汁可好？”

“你要那腌臜物作甚？”春桃甩开他的手，绢帕在鼻尖挥了挥，“打算煮泔水宴客？”

“天机不可泄露~”萧景明对着她挤眉弄眼。

“啐！谁稀罕听似的。”春桃甩开他疾走几步，忽又扶着门框回过头来，“晚些给你弄来。”

“多谢好姐姐！”萧景明呲着白牙笑，顺手往灶膛塞了把柴，火苗"呼"地蹿起，映得他眼底精光乱闪。

暮色漫过宫墙时，春桃果然差人送来了两大罐子卤汁。

萧景明顿时捧着臭轰轰的罐子如获至宝。

引的送卤汁来的老太监连连作呕，连茶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拔腿就跑。

萧景明看着老太监的背影，咂摸着嘴，“这老货腿脚倒利索！年轻时保不齐是个飞贼......”

想到这，他心中顿时又火热起来，拍了拍手里宝贝似的两罐子卤汁，笑道：“《般若龙象劲》所需的药浴方子，就指望‘你们’了。”

刚在柴房劈柴的小李子，此刻正抱着一捆柴禾走入厨房。

他看着萧景明盯着灶台上两坛子黑黢黢的卤水笑得后槽牙都闪着寒光，便忍不住小声问道：“萧...萧兄弟......你这是？”

“嘿，李兄弟来得正好!”萧景明连忙蹿过去接柴，嘴里话却不停，“来给兄弟帮个忙呗?我想做道家乡菜，缺个搭把手的。”

小李子缩着肩膀往后退，刚想推辞，可脑子中萧景明扯的“南诏故土”的幌子还一直在打转。

鬼使神差的他竟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才对嘛！”见锯嘴葫芦竟真开窍了，萧景明抚掌大笑，“李兄弟就帮我把这豆腐切成块可好？”

“好。”小李子走到案板前，盯着发绿的豆腐块，喉结滚了滚：“萧兄弟这是要做霉豆腐？”

“错！”萧景明掀开陶瓮，酸臭味惊得梁上老鼠吱哇乱窜，“我要做的乃是闻着臭、吃着香的绝世美味——油炸臭豆腐！”

小李子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忽然低声呢喃：“南诏老家......也用井盐卤水点豆腐。”

萧景明心头狂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可不是么！当年我在东......南诏老家学艺时，见过用芭蕉叶裹着臭豆腐烤......那味道可绝了！”

“南诏没有芭蕉树。”刀锋没入豆腐，小李子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映着灶火，“萧兄弟怕是记岔了吧。”

“是吗？可能吧。”萧景明一边从罐子里往外倒卤汁，打了哈哈道：“哈哈，毕竟那时候我还小......”

庑房的油灯熬到五更天，梆子敲碎寒夜时，油锅正腾起三尺金雾。

萧景明攥着长筷翻搅油中沉浮的豆腐块，油星子像迸溅，在他手背烙下点点红梅。

小李子蜷在灶膛前添柴，火舌将他半边脸映得赤红，另半边却沉在阴影里，恍若戴着傩戏面具。

萧景明抓起块炸好臭豆腐塞进嘴里，嚼得汁水四溅：“李兄弟尝尝？”

说话间，墙角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二人一转头就见春桃站在了门口。

“呕!你们在腌泔水呢?”春桃柳眉倒竖，一边踏过门槛朝里走，手中绢帕还甩得“啪啪”响。

“这叫臭豆腐！”萧景明得意地挑起炸的酥脆的豆腐块，嘻笑道：“姐姐别看这玩意闻着臭，吃着可香哩！用猪油炸过后外酥里嫩的，若是在浇上辣子蒜汁......”

“你快拿走！”春桃绢帕甩得跟驱邪似的，“这玩意儿喂狗都嫌磕碜！”

萧景明充耳不闻，捏着竹筷翻动炸得金黄的豆腐块。

油星子溅到手背上，烫得他“嘶嘶”抽气。小李子默不作声递来湿布，又蹲回灶膛前添柴火。

“你先尝尝在说！”萧景明夹起块豆腐吹了吹，欺身上前，硬塞进春桃嘴里。

春桃五官皱成一团，机械的嚼了两下却突然瞪圆眼：“咦？果真是外头酥脆，里头嫩得像豆腐脑......再、再来一块！”

她吐字间唇齿生香，全然忘了方才的嫌恶。

萧景明咧嘴一笑，转头瞥见小李子喉结动了动，便顺手递过竹签：“李兄弟也试试？”

小李子盯着炸豆腐，犹豫了半晌，他闭眼咬下一口，腮帮子鼓了鼓，忽然闷声道：“......像南诏街头的炸奶渣。”

萧景明心头一动，面上却不显：“赶明儿出了宫，我请你吃正宗的！”

春桃绢帕抹着嘴凑过来：“这馊水豆腐味道确实不错，可这真有人肯买？”

“等着瞧！”萧景明将锅里炸好的臭豆腐一一捞起，自信道：“等明儿黑市开张，保管赚得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