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所以呢

　　雨势渐猛，雨点砸在引擎盖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林佑之静坐在车内，目光凝视着前方。楼上的灯光倏然熄灭，他微微一顿，指尖在方向盘上收紧，最终还是启动了引擎。

来到餐厅，小老头Thomas已经回家去了，尤娜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喝果汁。

Micheal一见他便把他拉来自己身边，随手递过一杯威士忌，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几眼，语气随意，却透着一丝关切：“怎么，脸色这么沉？在外面淋雨了？”

林佑之接过酒杯，手指捏紧了杯沿，微微低头，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只是借着酒杯遮掩了神色。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只是低声道：“路上有点堵。”

Micheal挑眉，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熟悉林佑之的人都知道，他向来习惯把情绪藏得很深，但此刻，他眼底沉郁的光，却骗不了人。

他没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晃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液，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你论文被我批改得满篇红字的那天。”

林佑之闻言，终于抬起眼看他，语气难得带了一丝无奈：“Micheal，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挖苦我的机会。”

Micheal轻笑，抿了一口酒，语调带着点促狭的味道：“那倒不是挖苦，是提醒你别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你向来是个能把苦撑过去的人，可有时候，撑得太久，也未必是件好事。”

林佑之低垂着眼，指尖轻敲着杯壁，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有些事，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Micheal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再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那就不说，说点别的。你那篇论文，我看过了，做得不错，比你之前交给我的版本顺畅多了。”

林佑之抬眸看他，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论文的事，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那就当是庆祝吧。”

Micheal笑了笑，眼底仍旧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审视，但最终也只是举杯与他轻碰，随口道：“行，庆祝。也庆祝你能早日想通——无论是学术，还是别的。”

酒杯相碰，清脆的声响被餐厅的喧闹吞没，像是某些被雨夜掩盖的心绪，无声，却依旧沉重。

——梦里，阳光炽烈，操场的塑胶跑道泛着热浪。她撑着额头，肩上的校服外套滑落下来，露出里头浅蓝色的短袖衬衫。前方人影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朝她走来，投下斑驳的阴影。

“潇慕。”

林佑之站定在她面前，清隽的眉眼藏着几分犹豫，他的手伸了过来，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刹那顿住。

“你会去吗？”他轻声问。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迷蒙，喃喃道：“去哪？”

“黄刀镇。”

夏天的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句问话似曾相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梦境陡然坍塌，她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一片寂静，窗外的车流依旧在无声滑行，红绿灯的微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坐起身，揉了揉额角，嘴里泛着些许苦涩的药味。

半晌，她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指尖停留在通讯录某个名字上。

——林佑之。

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最后缓缓收回手，起身倒了杯水，走到窗前。

夜色沉沉，冷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她缩了缩肩，低头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去吗？”她轻轻问自己。

没人回答。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温柔地抚摸着李潇慕的脸庞。她伸了个懒腰，眨了眨还有些模糊的眼睛，直到意识彻底清醒。

她看了一眼时间，才意识到今天是她面试的日子。

她翻身起床，走进浴室简单洗漱，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黑色西装外套搭配米白色衬衫，干练又不失温和。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领口，深吸了一口气。

“加油。”她轻声自语。

早餐简单地吃了一片吐司和一杯咖啡，她拎起公文包走出了公寓。

面试的公司是一家数据分析公司，她之前投递了简历，对方通知她今天来面试。她站在公司大楼前，看着玻璃幕墙倒映出的自己，调整了一下心情，迈步走了进去。

前台小姐带她进入会议室，不久后，面试官推门而入。

“Camellia？”

“是的，我的英文名是Camellia。”她站起身，微笑着与面试官握手。

“请坐。”面试官翻开她的简历，简单寒暄后便进入了正式问题。

“请介绍一下你之前的项目经验。”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条理清晰地讲述了自己在数据分析领域的学习与实践经验。面试官时不时地点头，记录着她的回答。

“如果让你分析一组客户数据，你会用什么方法？”

她思索片刻，沉稳地回答：“我会先进行数据清洗，确保数据完整性，然后进行数据探索性分析，找到关键变量和潜在模式。接着，我会使用回归分析或者机器学习模型进行预测，并结合可视化工具生成直观的报告。”

面试官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问了一些技术性问题，她都一一作答。

面试结束后，她松了一口气，走出公司大楼。

手机在此时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是一条新消息。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发件人——林佑之。

她怔了一瞬，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心跳微微紊乱。她并不想再被过去的情感羁绊，也不愿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林佑之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他是不达目的不休的人，若是她不答应见面，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这件事拖延下去，不如早些了解他的意图，解决它，让彼此都能彻底向前走。

晨光洒落，映在她的肩上，她望着远方的天空，思索片刻，最终缓缓打下了几个字。

【好。】

咖啡厅里，温暖的灯光映在木质桌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靠窗的位置，林佑之坐在那里，深色风衣衬得他身形修长，姿态闲适。他的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微微低头时，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浅淡的阴影。略显凌乱的发丝带着几分随意，却不显得邋遢，反而透着几分慵懒的贵气。

李潇慕推开门，扫了一眼四周，很快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了林佑之。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风衣，袖口微微折起，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正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旋转。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眼神深邃，带着若有所思的沉静。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很久不见。”林佑之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嗯。”她淡淡回应，摘下围巾，神色平静。

服务生走过来，她点了一杯美式，随手翻了翻菜单，却没有真的在看。

“你最近怎么样？”他问。

“挺好。”她合上菜单，语气疏离，“面试刚结束，等通知。”

他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透过她平静的表情窥探她的内心。

“我们见面，你想说什么？”她直接开口。

林佑之轻叹一口气，手指在咖啡杯沿滑过，“我想……我们是不是该谈谈。”

她目光微微一沉，放下杯子，“谈什么？”

他抿了抿唇，语气带着一丝犹豫，“过去的事。”

她轻笑了一下，语调不带一丝波澜：“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谈的？”她抬眸，目光冷静，“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家的矛盾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的。”

“潇慕——”

“林佑之，”她打断他，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你只是想旧事重提，那没必要了。你父亲李嘉轩和我母亲林慧琳曾经合伙创业，进军光伏产业。她带领团队研究钙钛矿太阳能电池，可是因为你父亲篡改实验数据，伪造耐久性测试报告，导致她在发布会上被质疑造假，最后成为替罪羊，被逼退出公司。”

林佑之沉默了一瞬，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低头搅拌着咖啡，继续道：“你不是不达目的不休的人，我也是。”她抬眸看着他，声音微冷，“难道你一点也不知情吗？”你父亲利用我母亲的研究成果另寻投资人，继续推进商业化，而她只能带着少数忠诚的研究员离开，重新开始。你该明白，我们两家已经彻底断绝关系，而我们之间……”她顿了顿，抬起眼，声音平静，“也没有继续的必要。而且，我母亲也反对我们再有任何交集。”她的语气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定下的事实。她知道母亲不会接受这个曾让她失去一切的家族，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愿纠缠，因此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

林佑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腹摩挲着杯沿，眼底情绪复杂。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要开口解释，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

他的确知道一些事，但那时他年纪尚轻，很多事情被刻意隐瞒，等他察觉不对时，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可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叹了口气，最终只是垂下眼，沉默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仿佛那苦涩的味道能缓解心底的压抑。

他脑海中浮现出多年以前的记忆。

那一天，他刚刚放学回家，和小他三岁的弟弟林渊铭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林渊铭正无聊地用勺子敲着碗沿，目光飘忽。

玄关传来开门声，他们同时抬头，看到父亲李嘉轩进门，脸色阴沉。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们寒暄，而是重重地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眉头紧锁，显得格外压抑。

“她怎么敢——！”李嘉轩低声咆哮，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手指却在桌面紧握成拳，青筋隐隐浮现。

母亲林忻从厨房出来，皱眉看着他：“怎么了？”她的语气冷静，但眼神中透着一丝警觉。李嘉轩抬眼看了她一瞬，随即起身，拉着她往书房走去，两人压低声音交谈，显然不想让别人听见。

“林慧琳！她竟然敢在发布会上揭露公司数据问题，害得股价暴跌！”

“怎么回事？”林忻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林佑之站在玄关，正和小他三岁的弟弟林渊铭一起吃饭。他们兄弟关系向来不冷不热，林渊铭从小受宠，性格要比他更加张扬活泼，也更有胆子做些越界的事情。

李嘉轩沉默了一下，转身上了楼，林忻跟在他身后，两人很快进了书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林佑之皱了皱眉，心里隐隐不安。而坐在他对面的林渊铭则放下勺子，眼神闪了闪，悄悄站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去。

林佑之有些犹豫，但林渊铭却放下筷子，悄悄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他悄悄贴着墙，侧耳倾听。过了好几分钟，他才蹑手蹑脚地回来，眼里带着一丝兴奋又不解的神色。

林佑之看着林渊铭，压低声音问：“你听到什么了？”

林渊铭耸耸肩，压低声音道：“没听全……但我听到‘林慧琳’和‘李博明’这两个名字。爸妈的语气很激动，不过声音压得很低。”

林佑之皱紧了眉，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安。他已经知道李潇慕的母亲叫林慧琳，今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不甘心，又去找父亲。

“爸，你和李潇慕妈妈起矛盾了？”

李嘉轩放下手中的文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和李潇慕关系怎么样？”

林佑之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避开了父亲的目光，低声道：“挺好的。”他本能地退缩了，或许是因为不想让这场谈话变得更复杂，或许是因为他心底隐隐感到不安。

李嘉轩沉默了片刻，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好相处。”

窗外，行人匆匆，街道尽头的红绿灯缓缓变换。时间没有停下，他们的人生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