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惊逢黑煞太岁，幻梦终破灭（下）

　　护士推车轱辘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当药板铝箔撕开的脆响刺破寂静时，李金水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咯咯声。

五颜六色的药片在掌心聚成微型星图，最中央的白色药片边缘残留着道观香灰——那是元成子昨夜做法时飘落的。

“温水送服……”护士的话音未落，李金水已经将药片囫囵咽下。

喉管传来菌丝蠕动的错觉，那些被黑煞太岁侵蚀过的黏膜记忆突然苏醒，在食道壁掀起细小的痉挛。

他猛灌半瓶矿泉水，塑料瓶身被捏得噼啪作响。

走廊的LED灯突然开始频闪。

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李金水瞥见周秀娜的裙角掠过防火门，发梢的茉莉香混着消毒水味在鼻腔炸开。

他用力揉搓眼睑，直到视网膜上浮现的菌丝投影都被揉碎成光斑。

“至少今晚……”他蜷缩在候诊椅里喃喃自语，后颈被桃木剑压出的淤青贴着冰凉的金属椅背。

空调出风口涌出的风裹着焚香余韵，在耳畔幻化成元成子摇动铜铃的残响。

药效如同浸透朱砂的丝绸，正缓缓包裹住他沸腾的脑髓。

当电子钟跳转到二十点整时，李金水突然笑出声。

他指着虚空某处对清洁工说：“上次在幻景魔里，张道长把铜钱塞进我的涌泉穴，结果……”笑声戛然而止，拖把桶里的污水突然凝出七星阵的倒影。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诡异的角度。

护士手中的体温计汞柱停滞在37.8摄氏度，陆明医钢笔尖坠落的墨滴悬在距地面三厘米处，连窗外飘落的银杏叶都凝固成青铜薄片。

李金水听见自己太阳穴传来菌丝破土的沙沙声。

瓷砖缝隙开始渗出带着陈皮味的黏液，那些曾在道观砖墙上禁锢婴儿手印的液体，此刻正沿着地胶接缝爬行。

李金水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每个医护人员后颈都浮现出铜钱大小的菌斑，周秀娜送他的平安符正在口袋里剧烈颤动。

“开个玩笑……”他干笑着后退，脚跟撞翻的医疗推车在寂静中发出核爆般的巨响。

生理盐水袋落地时溅起的水花里，赫然漂浮着黑煞太岁的孢子囊。

天花板突然落下混着香灰的雨水，在布满菌丝纹理的墙面上冲刷出精神病院的平面图。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粘稠，李金水踉跄着撞开安全通道的门。

防火门闭合的瞬间，走廊顶灯在视网膜上烙下血红色的残影，菌丝绒毛在瞳孔边缘疯狂生长。

他扶着渗水的墙壁往308病房挪动，指尖触到的每块瓷砖都在渗出黑褐色黏液，那些被道观七星阵镇压的婴儿啼哭在管道深处此起彼伏。

妈！他撞开病房门的瞬间，母亲常坐的藤编椅正在褪色。

藤条纤维像被火烧过的胶片般蜷曲，椅背上搭着的针织开衫化作灰烬簌簌飘落。

床头柜的相框里，周秀娜举着棉花糖的笑脸正在融化，糖丝变成菌丝缠住相框边缘，将少女的瞳孔腐蚀成两个黑洞。

李金水扑到窗边抓住飘荡的窗帘，发现布料里裹着周秀娜失踪那天穿的碎花裙。

裙摆的茉莉香混着菌丝的土腥味钻入鼻腔，他发疯似的撕开布料，却在夹层里摸到团冰凉的活物——那是个裹着胎膜的婴儿，脐带正连着他腕间的输液管。

金水...婴儿突然睁开母亲的眼睛，沾满羊水的嘴唇吐出周秀娜的声音。

李金水触电般甩开布料，后退时撞翻了装满中药液的保温壶。

褐色的药汁在地面漫延成八卦图形，每道卦纹里都浮出张守真诵经时翕动的嘴唇。

菌丝从保温壶内壁喷涌而出，缠住他的脚踝往卦象中央拖拽。

李金水抠着地砖缝隙嘶吼，指甲劈裂渗出的血珠在菌丝上烫出青烟。

当他摸到口袋里的玉葫芦时，葫芦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表面浮现出母亲年轻时在道观祈福的背影。

因果循环...元成子的叹息从通风管道传来。

李金水感觉后颈淤青处裂开七道缝隙，嵌入穴位的铜钱正在皮下蠕动。

他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下终于挣脱菌丝束缚，连滚带爬扑向护士站的应急呼叫铃。

红色按钮按下的瞬间，整层楼的应急灯同时爆裂。

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七星阵，每个碎片都映出周秀娜消散前的最后影像——她白大褂口袋里的平安符正在燃烧，灰烬拼成宁霜二字。

李金水徒劳地抓向那些光影，却只握住把带着焚香味的空气。

黑暗如沥青般从墙角漫出。

当他摸索到消防栓时，金属柜门突然变得柔软温热，周秀娜的脉搏正在铁皮之下跳动。你在这里对不对？他将滚烫的额头贴上柜门，菌丝从接缝处伸出，温柔缠绕他的手指如同少女的发丝。

消防栓玻璃砰然炸裂。

李金水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撞上墙壁时看见满天星斗——那不过是顶棚脱落的霉斑，此刻却化作银河倾泻而下。

菌丝顺着耳道钻入颅骨，在他脑沟回里播种下整片铃兰花田，每朵铃铛状的花苞里都传出母亲的呼唤。

从通风井走...张守真的声音混着香灰洒落。

李金水扒开生锈的栅格，菌丝在管道内壁铺成湿滑的毯子。

当他蜷缩着往前爬行时，肋骨处的铜钱封印开始发烫，烫得他几乎要吐出那颗在胃里生根的黑煞太岁。

管道尽头的光源突然熄灭。

李金水感觉喉管里塞满冰凉的絮状物，吞咽时能听到菌丝摩擦声带的沙沙响。

他摸到个向下倾斜的岔口，潮湿的冷风裹挟着道观炼丹房的陈皮味涌上来，其间夹杂着元成子摇动铜铃的残响。

滑出管道的瞬间，李金水跌入个石窟。

洞壁上的萤石泛着幽绿冷光，照亮那些随呼吸律动的菌丝网络。

他试图呼喊，却发现黑煞太岁已经堵住咽喉，菌丝从嘴角溢出，在脸颊上织出北斗七星的纹路。

石笋滴落的水珠在额间炸开。

李金水看见水洼里倒映的自己——皮肤下的血管变成菌丝导管，瞳孔裂变成昆虫的复眼，锁骨处的朱砂痣正在吸收周围的光线。

他疯狂抓挠喉咙，指甲带出的血肉在菌丝作用下重新黏合，愈合处绽开朵朵灰白伞菇。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菌丝吞没时，某种温热的液体突然冲破喉管封锁。

李金水在剧痛中呕出团裹着血丝的黑色菌团，那东西落地即化作周秀娜的残影。

少女的虚影指着他身后，消散前的唇语分明在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萤石绿光突然暴涨。

李金水在洞壁的菌丝镜面里看见个蜷缩的怪物——它皮肤上布满铜钱大小的菌斑，指缝间垂落的菌丝正将地衣腐蚀成朱砂，溃烂的咽喉处有个婴儿形状的凸起在规律脉动。

嚎哭声震得洞顶菌丝簌簌掉落。

黑煞太岁顺着泪腺重新钻入体内时，李金水终于瘫软在菌丝堆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黏液里勾画，等到月光从顶缝漏下时，地面已然浮现出精神病院料房的平面图，而某个角落正微微隆起婴儿蜷缩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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