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临料房孤影卧

　　月光像一滩发霉的银浆，顺着料房铁窗的锈迹缓缓流淌。

李金水蜷缩在霉烂的稻草堆里，皮肤上的铜钱状菌斑正随着呼吸翕张，渗出腥甜的黏液。

隔壁药引们此起彼伏的磨牙声突然沉寂，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在黑暗里蛄蛹着后退，把四面漏风的料房空出半径两丈的禁忌结界。

喉结处的婴儿凸起突然抽搐，李金水张嘴咬住腕间的菌丝。

溃烂的牙龈尝不出血腥味，只有菌丝断裂时溅出的朱砂碎屑在舌苔上沙沙作响。

不知第几次痉挛发作时，他的指甲剐蹭到锁骨处的玉佩——那枚宁霜用来换他银镯的玉坠正发着低烧。

三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二声，霉斑遍布的木门被推开一线。

宁霜单薄的身影裹着霜色月光，她左手攥着枯草扎的扫帚，右手白面馍在黑暗里蒸腾着热气。

少女的布鞋踩过菌丝滋生的地砖时，那些灰白色丝线竟如活物般退避三舍。

你的玉。她将玉佩塞进李金水掌心，指尖残留着地窖寒气的玉坠触到菌斑的刹那，竟发出冷水淬铁般的嘶响。

李金水混沌的瞳孔骤然收缩，溃烂的右手无意识摸向腰间，将那个挂着银铃的镯子扯得叮当乱颤。

宁霜接住银镯时整个人都在发抖，月光照亮她脖颈处暗紫色的掐痕：若能见到我弟弟...她突然噤声，耳朵贴在沁水的墙壁上听了半晌，直到确认守夜人的鼾声依旧，才贴着李金水的耳廓呢喃：告诉他姐姐在观星台埋了

话未说完，料房外突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宁霜慌忙将白面馍塞进李金水怀里，枯草扫帚在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试图掩盖菌丝退避时形成的诡异纹路。

当二蛋油光满面的圆脸探进来时，她已退到阴影里，唯有银镯上的铃铛还在李金水指缝间余颤未消。

李哥！

昨儿孝敬您的茯苓糕可还合口？二蛋谄笑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白面馍，肥短的指头故意蹭过李金水手背的菌斑。

见对方毫无反应，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那里布满铜钱大小的暗红印记，与李金水身上的菌斑如出一辙。

李金水的喉结猛然滚动，婴儿形状的凸起顶开溃烂的皮肤。

二蛋献宝似的白面馍瞬间被菌丝裹挟着塞进喉咙，发霉的馍渣混合着菌丝黏液堵住气管。

在濒死的窒息感中，他听见二蛋的惊叫混着踢翻水桶的动静，尝到冷水冲开食道的灼痛。

这可是用晨露化开的茯苓水！二蛋捧着豁口的陶碗，肥腻的指节被烫得通红。

他殷勤地将碗沿凑到李金水唇边，却在对上那双昆虫复眼的刹那打翻了半碗水。

泼洒的水珠在地面绘出诡异图腾，菌丝沿着水渍疯长成婴儿手掌的形状。

当最后一块馍渣顺着食道滑入胃囊，李金水锁骨处的玉佩突然发出蜂鸣。

月光偏移的瞬间，他看见宁霜藏在门后的半张脸——少女用唇形重复着观星台，泪水正顺着银镯的铃铛缝隙渗入地砖。

菌丝编织的婴儿手掌突然攥住他的脚踝，料房深处传来地衣腐蚀的酸响。

李金水摇晃着站起身，溃烂的膝盖骨发出菌丝断裂的脆响。

他避开宁霜伸来的手臂，瞳孔裂变成无数复眼组成的漩涡。

月光恰好在此刻漫过料房门槛，照亮出口处菌丝编织的蛛网——每根丝线上都坠着颗颤动的露珠，倒映出三百六十五种形态各异的周秀娜。

月光漫过门槛的瞬间，菌丝蛛网上的露珠接连爆裂。

三百六十五个周秀娜的幻影融化成粘稠的银浆，顺着李金水开裂的指缝渗入菌斑。

他踉跄着撞向霉烂的木门，溃烂的膝盖剐蹭过门框时带起片片磷火般的菌丝碎屑。

宁霜试图搀扶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银镯铃铛硌出的红印。

别碰。李金水从喉结凸起里挤出嘶鸣，婴儿状的肿块顶开溃烂的皮肤，露出半颗青灰色的乳牙。

他摸索着将玉佩塞进锁骨裂开的菌斑里，那些铜钱状的溃烂处突然分泌出琥珀色的黏液，将玉坠牢牢黏在森白的骨头上。

隔壁药引们的磨牙声突然变成呜咽，此起彼伏的菌丝断裂声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料房深处啃食霉变的梁柱。

二蛋献上的茯苓水在胃囊里翻腾，李金水混沌的复眼突然映出元成子那张青灰色的脸——三天前那个沾着晨露的清晨，老道用鹤嘴锄敲碎药引天灵盖时，溅在道袍上的脑浆正散发着同样的茯苓香。

记忆中的剧痛从尾椎窜上后脑，他摸到后颈处新生的菌斑正在模拟元成子掌心的温度。

观星台的星轨每七日偏移三寸。宁霜突然用扫帚尖在地上划出歪斜的直线，枯草折断时散落的碎屑竟自动排列成北斗形状。

她脖颈的掐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珠光，像是有人用朱砂笔描摹过淤血的边缘。子时三刻的地砖会呼吸。

料房外突然刮起带着铁锈味的夜风，菌丝编织的蛛网在风中震颤出梵音般的嗡鸣。

李金水破碎的瞳孔里，三百六十五个周秀娜的残影正在重组。

当第三个幻影的指尖触碰到他溃烂的耳垂时，料房深处传来地衣腐蚀的酸响——那是元成子特制的化骨水渗入地砖的声音。

明日寅时的晨钟...宁霜的话被突然爆裂的菌丝打断，她慌忙用扫帚抹去地上的北斗图案。

二蛋谄笑着凑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金水锁骨处突然暴起的菌丝抽中面门。

肥肉颤抖的声响里，那些暗红色菌斑正在模仿元成子炼丹时的手诀。

李金水掰断窗棂上滋生的地衣，青灰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蚀刻出北斗第七星的形状。

当晨雾开始吞噬道观飞檐上的嘲风兽时，他听见料房外传来菌丝爬过青铜鼎的沙沙声——那是清风观弟子们开始洒扫庭除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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