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求生意志

　　荣禧堂侧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贾政铁青着脸，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跪在堂下的贾环，胸口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起伏。

他身为礼部员外郎，平日里最重规矩体统，自诩读书人风骨，如今族学里竟闹出这等打砸器物、公然争斗的丑事，还牵扯到他最疼爱的嫡子宝玉，这简直是在狠狠抽他的脸！

而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跪在地上的这个孽障，非但没有丝毫悔过之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竟然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那眼神，非但不像个认罪的孩童，反而像一匹受伤后准备择人而噬的孤狼！这哪里是反省？这分明是顽抗到底！

“孽障！不知悔改的东西！”贾政猛地一拍桌子，茶碗被震得跳起，茶水溅出几滴，“人证俱在，你还敢在此狡辩、强项？打碎古董，顶撞师长，扰乱学堂，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大过？！平日里让你多读圣贤书，修身养性，你都学到哪里去了？！真是跟你那不知所谓的娘一个德行！有其母必有其子，果然不假！”

他将所有的不满和对赵姨娘的厌恶，一股脑儿地倾泻在了贾环身上。在他看来，贾环的“罪行”已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那么多人都指证他，难道还会是假的？至于贾环眼中的不甘和恨意，那更是证明了他本性顽劣，不可教化！

“来人！”贾政喘着粗气，指着贾环，厉声喝道，“给我将这个不肖子拖到院子里去！请家法！我今日定要好好管教管教他，看他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老爷息怒！”“老爷三思啊！”旁边侍立的几个管事和清客连忙象征性地劝阻，但谁都看得出来，贾政这次是动了真怒。

立刻便有几个膀大腰圆、专司惩戒的粗使仆妇和健壮男仆应声上前，如狼似虎地朝着贾环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款款步入了侧厅。正是闻讯赶来的王夫人。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急切，先是快步走到宝玉身边，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柔声问道：“我的儿，可有吓到？有没有伤着哪里？让娘看看。”那份慈母的关切，与对待贾环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宝玉早已得了茗烟的示意，此刻更是顺势做出受惊吓的模样，躲在王夫人身后，小声道：“儿子没事，只是……只是被环弟吓了一跳……”

王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这才转向贾政，微微蹙眉，叹息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妾身刚听说学里出了事，急忙赶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般厉害？”她目光扫过地上的贾环，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和决绝。

贾政余怒未消，将事情经过简略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贾环的“顽劣”和“不知悔改”。

王夫人听完，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看向贾环的目光更加冰冷：“环儿，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平日里老爷和你哥哥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这般行事，不仅辜负了老爷的期望，更败坏了我们贾家的门风！学堂乃读书进学之地，岂容你如此胡闹？！更何况，宝玉是你嫡兄，你怎能……唉！”

她这番话，看似在规劝，实则句句都在坐实贾环的罪名，并且将事情上升到了“败坏家风”的高度，subtly地将贾环推向了更加不利的境地。她转向贾政，语气沉重地说道：“老爷，妾身知道您心疼孩子，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环儿这次犯的错实在太大，若不严加惩戒，恐怕日后会酿成更大的祸端！为了贾家的声誉，为了他将来能有所长进，依妾身看，这家法……是省不得的！必须要让他知道疼，知道怕，才能真正记住教训！”

王夫人这番“深明大义”的话，正好说到了贾政的心坎里。他本就决心要严惩贾环，如今得了王夫人的支持，更是坚定了念头。

就在此时，外面又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是老太太那边听说了动静，派人来问话。王夫人早有准备，立刻接口道：“快回老太太，就说没什么大事，是环儿在学里淘气，不小心碰碎了代儒先生的一个旧瓶子，老爷正教训他呢。让老太太放宽心，不必担忧。我们自有分寸，不会真伤了他。”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既安抚了贾母，又为接下来的重罚留足了余地。果然，那小丫鬟回报后，贾母那边便再无动静。这位府里的老祖宗，显然对这个不得她喜爱的庶出孙子并不怎么上心，只要不闹出人命，便也懒得多管，实则默许了王夫人的处置。

贾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王夫人的步步紧逼，贾母的漠视，贾政的偏听偏信……他就像一个被精心设计的陷阱牢牢困住的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被宰割的命运。他的心，已经冷到了极点，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和刻骨的仇恨。

“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重重地打！”贾政见再无阻碍，厉声催促道。

那几个仆人不再犹豫，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贾环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就往院子里拖去。

“不！放开我！不是我！你们冤枉我！”贾环终于爆发出来，他奋力挣扎着，试图摆脱钳制，但他的力气在这些身强力壮的仆人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老爷！太太！冤枉啊！不是环儿！是宝玉！是他们打架……”赵姨娘不知何时也哭喊着冲了进来，披头散发，想要扑上去保护儿子。

“拦住她！”王夫人冷冷地吩咐。立刻有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将赵姨娘死死按住，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发出任何声音。赵姨娘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哭声，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向刑罚之地。

院子里，早已有人搬来了条凳，准备好了手臂粗细的毛竹板子。贾环被强行按趴在冰冷的条凳上，手脚都被死死地固定住。

他停止了挣扎，只是将脸死死地埋在臂弯里，牙关紧咬。他不愿让那些人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更不愿发出一声求饶或痛呼。

“打！”随着管事的一声令下，厚重的竹板带着风声，狠狠地落在了贾环的臀腿之上！

“啪！”沉闷而响亮的击打声，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也狠狠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贾环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仿佛骨头都要被这一下打断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啪！”“啪！”“啪！”

板子一下接着一下，机械而无情地落下。每一击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皮肉开裂，鲜血很快便渗透了单薄的衣裤，将青灰色的布料染成了刺目的暗红。

贾环的意识在剧痛中开始模糊，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一、二、三……十、十一……他要记住这疼痛，记住这耻辱，记住施加这一切的人！

【HP-5】

【HP-6】

【检测到强烈痛楚……精神韧性判定……通过。痛楚抗性经验 1】

【HP-5……】

脑海中断断续续传来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与他身体承受的剧痛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原来……这系统还能记录伤害，甚至……提升抗性？这个发现，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点亮了一丝微弱的火星，让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反而生出了一股更加扭曲和坚韧的求生意志。

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贾环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完全麻木，只剩下火烧火燎的痛感，气息也变得微弱不堪，行刑的仆人才在管事的示意下停了手。

贾环像一滩烂泥般从条凳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冷汗淋漓，背后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黏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他意识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恨意，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还活着。

贾环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意识在剧痛和黑暗的边缘沉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抽搐。鲜血的腥味和汗水的咸涩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他的口鼻。

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身体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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