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顺其自然

　　帕拉图娅把梅尔和爱琳请出温暖的营帐时，梅尔还在思考着关于这个契约的种种细节，尽管帕拉图娅一再保证这不会危及整个人族的未来，但她还是需要慎重考虑。

在这个时间点帮助一个北方部落从其他部落中夺得领导权到底正不正确，顺不顺应人族的未来必须经过慎重的考虑，毕竟她还没有见识过北方各大部落内部的权势斗争，对北方同盟国中另外五个部落的实力也没有充分的了解过。

巴罗迪奥氏族从哪里得来的自信能够打败其他部落。在人魔战争的关键时期，他们不应该先同仇敌忾，把恶魔驱逐之后再考虑这些事情吗？等到那些恶魔死尽之后，梅尔才不用管其他国家的死活。

为什么帕拉图娅要在今天就告知她这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计划？！

失去了营帐的保护，漫天风雪再次袭来，冰冷的雪花飘到了梅尔无意间抬头裸露出来的脖颈上，冻得她一个激灵。

“你怎么确定你们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在魔族再度归来的时候，人族必须齐心协力而不是趁乱发起内斗！”凌冽的寒风让梅尔的头脑恢复了清醒，刚才身处营帐里面时那股异样的温暖麻痹了她的头脑，她终于反应过来，在营帐门口向身后送别的帕拉图娅说道：“我记得你们极北之地的部落民是通过所拥有法器的多少来决定六大部落位置的，如果你想要终结北方的部落民持续了上万年的传统，肯定会受到另外五大部落甚至更多部落的阻挠，以你们现在的实力，确定能够战胜其他五大部落的联手？”

“巴罗迪奥只需要对付三个部落，梅尔公主。”帕拉图娅露出了一个想让梅尔放宽心的微笑，“北方同盟国的内部斗争早已发展到了关键时刻，巴罗迪奥已经暗中与米切哈尔以及维克多氏族缔结了额外的盟约。如我之前所言，圣希帝国只需要在我们发起内斗的时候不要让其他国家插手北方同盟国的内斗，剩下的事务通通交给我们便可。”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梅尔问出了自己思考这么久以来真正纠结的问题，巴罗迪奥为什么要终结北方同盟长达万年的盟约？

“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帕拉图娅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伤感，她仿佛再次感应到了那股纯净力量的呼唤，“相信我，巴罗迪奥统治北方的日子不会太过长远，在魔族北上之前，我们就可以完成对冻土之地的统一，而到了那个时候，人族才能真正地同心抗敌，将笼罩人族数千年之久的迷雾彻底驱散。”

“而且，这不就是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吗？梅尔公主。”

雪滑兽吠叫着拖引营帐离去，宽厚的两对雪橇在雪地上碾压下四条长长的痕迹。在极度的森寒降临冻土之地时，帕拉图娅已经带着她的部落侍从走远。他们很快就能回到北方同盟国的共有城市之一——斯费尔南城。这个城市距离圣希帝国的北方边境线只有五十多公里的距离。

“目的，目的......”梅尔不停地低声喃喃。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忆着与帕拉图娅的对话。集结西土所有人一起对抗魔族，是梅林王后赋予她的使命，但是当她来到冻土之地时，神明仿佛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如果巴罗迪奥氏族真的能够让所有的北方部落臣服，并效忠于帝国，那可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因为这样的话就不需要梅尔再大费周章地劝说冻土之地的原住民该怎样团结起来反抗魔族的侵袭了，等到巴罗迪奥氏族称霸北方同盟国，这些游离在同盟之外的部落也将被迫皈依。

但是，如果巴罗迪奥没能成功呢？梅尔绝望地心想，那么人族就有可能会失去北方同盟国这一强大的助力，北方同盟国会因为内斗而分崩离析，原本组织起来的力量不再强大，魔族也会利用北方同盟内斗的间隙，从北方迂回到每个国家的后方，到时候魔族所期盼的愿景只剩下了时间的距离。

母亲啊，我该如何抉择？

梅尔站在小镇街道上看向南方出现密集火光的位置，陀雷战鼓的声音隐隐传来，激昂的鼓乐无法令梅尔感到振奋。她本来应该再主动一点去深究帕拉图娅的计划的细节的，但是在最后，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一个帝王会拒绝这个交易。比起消耗大量资源通过征讨得来的领土，免费得来的供奉会更加让人满意。

风雪吹打在梅尔的脸上，让她那张隐藏在伪装之下的娇嫩脸蛋再次被冻得通红。她们必须赶在白雪在身上垒起雪堆前回到室内。冻土女皇带来的严寒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胆敢挑战它的生灵，待在外面超过一分钟，裸露出来的面庞就已经凝结了一层寒霜。

“别愁眉苦脸的了，姐姐！”爱琳轻快的声音从梅尔身后侧响起，一股有力的手力把梅尔推进了屋内，火焰的温暖刹那间消融了二人身体表面的寒霜。

爱琳居住的房屋并不像昨天那样死气沉沉，与此前静谧的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卢鲁尼扯开嗓子与奥玛尔多交流的话语响遍整个大厅，莉莉丝则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北方特供的霜叶茶，冷冷的茶香混合着壁炉里的木炭味慢慢地侵占了梅尔的嗅觉，室内热闹的氛围将外界的寒冷给完全阻隔。

“那个奸诈得像狐狸一样的女人居然想掏空我们的钱库！”爱琳进门后愤愤地朝着卢鲁尼叫道，她把套在身上的羊绒大衣脱下来随手甩到衣架上，走进会客厅内，然后给自己沏了杯茶水，将其一饮而尽。

即使是霜叶茶也无法磨平我心口燃烧的愤愤之火，梅尔心中说道。

“即使是霜叶茶也无法磨平我心口燃烧的愤愤之火！”如同小时候一样，爱琳在遭遇令她不爽的事情后就会说出这句话，她的胸口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上下起伏着，冷眼等待着卢鲁尼的附和。

从爱琳的口中得知帕拉图娅的报价后，卢鲁尼瞪大了眼睛，与奥玛尔多的愉悦交流戛然而止，他满怀愤慨地叫嚷道：“我的公主哟，那个叫帕拉图娅的女人真是不识好歹！亏我们之前还帮助那些部落民建造了几栋木屋，捐赠了几马车的暖石，还与他们保持着密切的商贸往来，结果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在我们受到灾难后落井下石？！”

“爱琳殿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立刻就能带几个人去绑架帕拉图娅，让这个巴罗迪奥氏族的女族长尝受一下苦头！”卢鲁尼向梅尔使了个眼色，他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双脚了！

没想到妹妹在回来的路上想的是这个问题？！梅尔无语地看着二人开始细数起部落民曾经做过的坏事，包括不限于今天发生的事件，他们一直追溯到爱琳负责接手统领北境戍边部队的第一天，卢鲁尼甚至把某天吃坏东西拉肚子都归罪于部落民偷偷下毒，大有把一生发生的不顺心事都嫁祸于部落民的想法。

梅尔觉得有必要和妹妹好好谈谈了，谈一谈她对部落民的看法，到底为什么会让她对帕拉图娅以及所有部落民报以如此严重的敌意。她伸手扯了扯妹妹的衣袖，及时压制住了妹妹气急攻心而真的荒唐到答应卢鲁尼到想法。

爱琳转头看向梅尔，在姐姐的眼神警告下，她气馁下来，摆了摆手示意卢鲁尼不要按照自己的吩咐办事，然后命令他喝杯茶冷静下来后立刻离开这里。

不按照爱琳的吩咐办事，那不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咯？卢鲁尼看见爱琳对他眨了眨眼后心中了然，他肃然起敬，转头对奥玛尔多说道：“奥玛尔多阁下，请原谅我的失礼，都是那扰人清静的杂务打搅了我们的投趣相谈，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好好聊一下你年轻时候的辉煌功绩！”然后，他向在场的所有人告辞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公主殿下。”奥玛尔多和莉莉丝站了起来，向梅尔和爱琳行礼。

“奥玛尔多、莉莉丝，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继续去帮助人们清理雪道，请先回去休息吧。”梅尔并不想让自己和妹妹的私聊被其他人打扰，于是她只能迎着二人恭敬的表情命令奥玛尔多和莉莉丝回房间休息。幸运的是，二人对梅尔的命令言听计从，对梅尔和爱琳与部落民的交易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没有了其他人的气息后，只剩下梅尔和爱琳两人的木屋再次沉寂下来，壁炉中燃烧的木头滋啦啦作响，红色的火焰燃烧到了最高点，浓烟顺着烟囱往上飘去，建造在山谷到小镇在入夜后再次陷入了沉寂。

“姐姐，你还没有想通该如何接受帕拉图娅的提议吗？”爱琳在沉默之后开口。姐妹二人现在正席地而坐，互相依偎在一起，坐在壁炉边感受着身侧传来的炽热温度。

爱琳并没有无视掉姐姐此前纠结不清的情绪，在从镇口回到居住屋时她就发觉了梅尔异样的表现，但她并没有立刻劝慰，而是等到了现在。她本来不想干预姐姐的抉择的，只想表达得随性一点来让梅尔放轻松，没想到姐姐这么久都没有把心结解开，那她只能主动出击了。

“我并没有了解到人魔战争的现况，失去传音魔镜的帮助后，我们仿佛被囚禁在一个自我构造的想象空间里面，只能够去不停地想象一些未来并不明朗的结局。妹妹，如果巴罗迪奥氏族失败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当部落民的内斗陷入僵持时，会让人族阵营变得松散，敌人就有可能趁虚而入，就像圣明城一样遭到偷袭！”梅尔低声道，她将内心的挣扎倾诉给了自己的妹妹，也许只有亲人之间的相互扶持才能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我们无意插手北方同盟国的内斗，根据人族的盟约，在魔族再临的时候我们更加无权干预巴罗迪奥氏族的行动。所以我们只能远远观望，在有机会的情况下才能出手制止。我的姐姐，我觉得你应该放下心来，不要想这些令你烦心的事物。部落民的恩怨就交由他们自己解决，我们只需要明哲保身，并尽自己所能抵御魔族的入侵。等明天我们得到传音魔镜与境内城市取回联络后，我们才谈这些事好吗？也许我们该找母亲咨询一下，或者向父亲诉诉苦，毕竟是他们过快地将重任压在你的身上，才会让你的心情变得过分沉重的。”爱琳安抚着姐姐的心神，她转身拥抱住了梅尔，就像从前。

爱琳虽然没有将大脑的智慧给到贸易谈判的技能上，但是除了经商之外的其他技能却成长到了极致。在不依靠外人的帮助下就能把北境军联合到一起，她向来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在很多年后梅尔才知道，爱琳身上散发的魅力来自她与生俱来的乐观和开朗，她在鼓舞士气这方面做到了极致，包括鼓舞姐姐低落的心情。

“顺其自然就好，姐姐，我们现在连自己都顾不来呢，更何况插手别人的家事呢？”爱琳微笑道，她的话语引得梅尔轻笑出声。将可能影响到北方同盟国未来发展的部落内斗比喻成家事，也就只有这个直率的妹妹能够做出来了。

“你说得没错，妹妹。帝国的现状只能容许我们旁观。”梅尔说道。爱琳的话是对的，她们对北方部落的内斗无能为力。她想起了此前阅览过的战争史书，想到了一个个已经叫不上来名字，但曾经也强盛过一段时期的列国，它们在数千年的人魔战争中接连覆灭，大多数并不是灭亡于魔族的攻势，而是毁于自己的贪念，将霸权的爪牙无情地伸向自己同族的贪念。

但今时不同往日，梅尔感受到了头上那件法器饰品带来的轻轻的压迫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用它来做点什么了，为了弄清楚巴罗迪奥氏族发起内斗的真正原因。她转眼看向身旁的妹妹，她不想让妹妹再卷入进来，雪崩发生的时候爱琳一定吓坏了，从那疲惫的面容就可以看出来。

交给我就好了，梅尔心里说道。她用手环抱住自己的妹妹，额头抵在爱琳的头侧。姐妹互相依偎，身上散发的温暖体温抚慰了二人彼此的情绪，她们从未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疑惑，也许，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所要经历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