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陷入陷进

　　陆天行的睫毛颤动时，许烟儿手心的汗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指缝滑落。

他闻见止血散那苦涩的味道混着她衣袖间若有若无的杏花香，耳畔银铃铛的余音还没散尽，睁开眼就撞进那双哭红的杏眼里。

“你……”许烟儿慌忙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发间断簪的碎玉穗子擦过他下巴，“整整昏了三个时辰。”

少年刚要起身就倒抽冷气——右肩被禅杖洞穿的伤口渗出血珠，那血珠红得刺目，滴落在衣衫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在触及怀中那枚青铜罗盘时骤然发烫，那滚烫的感觉透过衣衫传到皮肤上，让他忍不住一缩。

他这才看清许烟儿素色襦裙上斑驳的血迹，那些血迹黑红黑红的，像一幅可怖的画卷，半幅云纹广袖都撕成了绷带，此刻还缠绕在自己渗血的腕间，绷带粗糙的触感摩挲着伤口，带来丝丝疼痛。

“那截禅杖……”陆天行伸手去够三丈外仍在震颤的断刃，那断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发出嗡嗡的声响，被许烟儿一把握住手腕。

少女指尖的薄茧蹭过他新添的伤口，那粗糙的触感让伤口处一阵刺痛，两人同时颤了颤。

“别碰！”她声音发紧，鬓边垂落的青丝拂过少年染血的衣襟，痒痒的，“你昏迷时它在地面刻出梵文，现在整片地脉都在共鸣。”仿佛印证她的话，碎石突然悬浮而起，在月光下拼凑成残缺的星图，那星图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陆天行摸到怀里的青铜罗盘正与星图共振，掌心朱砂纹突然灼烧般发烫，那股热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让他眉头一皱。

当许烟儿惊呼着要扯开他衣襟查看时，少年反手扣住她腕子，沾着血渍的嘴角勾起：“烟儿姑娘，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霞色瞬间漫上少女耳尖，她甩开手的瞬间，陆天行已经用牙咬开罗盘暗扣。

青铜机关咬合的咔嗒声清脆作响，二十八宿的星纹次第亮起，那光芒五彩斑斓，在两人惊愕的注视中投射出半透明的人影——那是个束着高冠的道士，手中拂尘正指向西南。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陆天行突然握住许烟儿正要结印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在她虎口处，“借点灵力？”

罗盘爆发的青光吞没两人时，许烟儿看见少年后颈渗出的冷汗，那冷汗在青光下闪烁着微光。

她突然明白那些暴涨的灵力根本不是来自罗盘——陆天行后背腾起赤色光纹，那光纹鲜艳夺目，分明是燃烧本命精血的征兆！

“你疯……”嗔怒被突如其来的气浪掀碎，许烟儿不得不攀住少年肩膀，那气浪带着呼啸声，吹得她发丝乱飞。

碎石在罡风中凝成漩涡，陆天行束发的布带应声而断，三千青丝转瞬成雪，那白发在风中飘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当星芒枪发出兴奋的嗡鸣穿透光柱时，她终于看清那些缠绕枪身的不是灵气，而是万千挣扎的魂影，那些魂影发出凄惨的叫声。

“破！”

暴喝声中，悬浮的梵文应声炸裂，那炸裂声震耳欲聋。

许烟儿被气浪掀得踉跄后退，却在跌坐前被熟悉的臂弯揽住。

抬眸时呼吸一滞——陆天行眼角绽开赤色纹路，白发无风自动，手中星芒枪尖挑着半片残破的青铜面具。

“武师境的罡气……”她指尖轻触仍在嗡鸣的枪身，那滚烫的温度让她被烫得缩回手，“你强行冲破了生死玄关？”

少年突然闷哼着单膝跪地，星芒枪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那火星飞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许烟儿扶住他时摸到满手粘稠，这才发现他后心浮现出与禅杖如出一辙的鬼面纹。

怀中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二十八宿中的危宿亮得刺目，那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西南……”陆天行抹去嘴角血渍，白发间垂落的红绳扫过许烟儿手背，痒痒的，“看来我们的道长相邀甚急啊。”

许烟儿正要开口，忽然瞥见他藏在袖中颤抖的指尖。

月光掠过少年依然带笑的眉眼，却照不清那些被他咽回喉间的血腥气。

她突然想起家传古籍里某页批注——燃魂之术，向死而生，然三魂灼其一，七魄损其三。

星芒枪尖的魂影尚未散尽，陆天行突然反手将枪柄重重插进青石板。

裂纹蛛网般蔓延时，许烟儿袖中飘出的止血符正好贴在少年后颈，却被升腾的赤纹烧成灰烬，那灰烬在空中飘散，带着一股焦糊味。

“别浪费灵力。”陆天行偏头避开她再次伸来的手，白发扫过残破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暗红色的鬼面纹，“这玩意儿在吞噬罡气。”

许烟儿指尖凝着冰蓝色灵力悬在半空，忽然注意到碎石堆里的异样。

被星图灼烧过的地面渗出墨绿色液体，那液体冒着泡，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正沿着罗盘投射的星纹缓缓流淌。

她扯下腰间玉佩掷向液体，玉髓触地的脆响里骤然腾起三尺高的鬼火，那鬼火幽绿幽绿的，带着丝丝寒意。

“是阴烛涎！”少女拽住陆天行未受伤的左臂疾退，素色裙裾掠过鬼火时燎出焦痕，那焦痕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这种至阴之物只会出现在千年墓冢……”

话音未落，罗盘危宿纹路突然迸射青光。

陆天行喉间泛起腥甜，天眼不受控制地自行开启——右肩尚未愈合的伤口顿时血如泉涌，生命力流逝的眩晕感中，他看见满地墨绿液体里浮出数十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发出诡异的笑声。

“西南三十里。”少年染血的齿关挤出字句，星芒枪感应到主人战意发出龙吟，那龙吟声激昂雄浑，“阴烛涎在给我们指路呢。”

许烟儿正要结印的手被按住。

陆天行掌心覆着她手背牵引灵力，沾着血渍在罗盘刻痕上画出符咒。

当青光裹住两人时，少女忽然察觉他指尖的颤抖比方才更甚——这人竟把燃魂术的余威导入了传送阵。

风声呼啸的刹那，许烟儿袖中暗藏的护心镜贴上少年心口。

陆天行闷哼一声，在空间扭曲的压迫感里听见她带着颤音的耳语：“再敢把三魂七魄当柴烧，我就用家传捆仙索把你绑回金陵城。”

待天旋地转的传送结束，陆天行后背撞上的却不是预料中的山岩。

柔软藤蔓编织的天然屏障承接住两人，他望着从指缝漏下的阳光怔住——这里分明是片开满蓝铃花的山谷，那蓝铃花的芬芳扑鼻而来。

“西南三十里该是乱葬岗……”许烟儿拂开垂落的紫藤，突然噤声。

她腕间家传的辟邪珠正发出急促嗡鸣，而本该昼伏夜出的萤火虫群，此刻正如星河般在烈日下盘旋。

陆天行以枪代杖撑起身子，天眼残留的灼痛让他眯起眼睛。

当看清那些“萤火虫”其实是裹着磷火的骨蝶时，反手将许烟儿推向身后开满白英花的灌木丛：“闭气！”

万千骨蝶同时炸开的磷粉中，少年白发染上幽蓝光点，那磷粉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许烟儿攥着他衣角布阵的手忽然顿住——陆天行后颈浮现的鬼面纹竟在吸收磷毒，而星芒枪吞噬魂影的速度明显快得不正常。

“你的本命武器……”

“在秘境里吃了点不该吃的东西。”陆天行截住话头，枪尖挑起朵被磷火焚毁的蓝铃花，“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赏花。”

许烟儿还欲追问，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金石相击之音。

二十八宿纹路疯狂旋转，最终停在西南方向的井宿。

她看着陆天行瞬间苍白的脸色，突然意识到这次指引消耗的竟是寿元。

少年却已纵身跃上三丈高的树冠。

天眼开启的刹那，生命力如沙漏般流逝的感知格外清晰——西南方的云层里蛰伏着团人形雾气，与秘境中窥视他们的气息如出一辙。

“抓到你了。”

陆天行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瞳孔深处金芒暴涨。

穿透雾气的视线即将触及真相时，那团人形突然化作七只血鸦四散。

最诡异的是每只乌鸦额间都烙着与他锁骨下方相同的鬼面纹！

许烟儿的惊呼从树下传来：“你流血泪了！”

陆天行抹去眼角血渍跃回地面，顺手折了段白英枝塞进口中咀嚼。

苦涩汁液混着血腥气咽下时，他把玩着不知何时摘下的血鸦尾羽轻笑：“这位朋友送见面礼倒是大方。”

许烟儿拍开他递来的鸦羽，冰灵力覆上少年发烫的眼睑：“能隔着三十里施术窥探，至少是武王境。你方才强行催动天眼……”

“所以我们现在很安全。”陆天行突然扣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感受到吗？武师初境的罡气在吞噬那股窥视之力。”

掌心传来的震动让许烟儿耳尖发烫。

少年心跳快得异常，缠绕心脉的赤色光纹却比在古刹时凝实数倍。

她正要探查鬼面纹变化，陆天行突然揽住她腰肢腾空而起——他们方才站立处钻出森森白骨，那些骨蝶残骸正凝聚成新的怪物。

星芒枪贯穿骨怪头颅的瞬间，陆天行贴着许烟儿耳畔低语：“劳烦姑娘帮我记着，等收拾完这些杂碎……”温热气息拂过她颈侧，痒痒的，“你欠我一次把脉问诊。”

许烟儿捏诀的手抖了抖，本该击向骨怪心口的冰锥险些削断少年白发。

她看着陆天行故意用受伤右臂挥枪，殷红血珠随着枪风洒在骨架上竟燃起金焰，忽然明白这人是借战斗消化体内暴走的灵力。

当最后一只骨怪化为齑粉，陆天行倚着星芒枪滑坐在地。

许烟儿沉默地撕开裙摆给他包扎，却发现他右手始终紧攥着什么东西。

用力掰开后，掌心赫然是团跳动的黑雾——正是血鸦身上残留的窥视之力。

“等它主人来取的时候……”少年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手指划过她掌心，“记得帮我讨点利息。”

暮色降临时，许烟儿望着倚在自己肩头昏睡的少年，轻轻拂去他发间未化的冰晶。

星芒枪自主悬浮在两人周围警戒，枪身缠绕的魂影比清晨时多了丝血红——就像陆天行逐渐染上暗金纹路的白发，无声昭示着某些未知的变化。

山谷另一端传来夜枭啼鸣，惊起满谷发光的骨蝶。

许烟儿没看见，怀中人嘴角转瞬即逝的冷笑——陆天行垂在身侧的左手正用血渍描绘着与鬼面纹相似的图腾，而西南天际有三颗星辰悄然染上了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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