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声誉风波

　　黎明前的龙牙港笼罩在薄雾中，咸涩的海风裹着零星的议论声，在堆满炼器材料的栈桥间游荡。

李泽踩着露水打湿的甲板走向工坊，腰间的墨玉阵盘突然泛起涟漪——这是王虎传来的紧急讯号。

听说了吗？金鳞号龙骨出现裂纹了！

陈家老船坞放出消息，说是强行叠加防御阵法的后遗症...

两个小工缩在起重机阴影里嚼舌根，见到李泽立刻噤声。

他若无其事地跨过锈迹斑斑的锚链，却在转角处撞见钱老板油光发亮的绸缎长衫。

苏师傅来得正好。钱老板攥着账本的手指节发白，今早三家材料商突然要求现结货款，说是咱们灵船评级可能下调——您是不是该解释下防御阵的小瑕疵？

雾霭中传来铁器相撞的脆响，姜颖抱着的青铜阵纹尺咣当掉在甲板上。

少女弯腰时瞥见李泽垂在身侧的左手，那截小指正以某种玄妙韵律叩击着空气，分明是在激活暗藏在船艏的留影阵。

三日后正午，请诸位到白浪滩观潮。李泽将淬过寒泉水的阵旗插进缆桩，旗面腾起的冰雾里浮现出三十六星宿图，到时若金鳞号接不下三道惊涛符，苏某自当卸去舰修衔。

***

陈师傅掀翻茶案时，琉璃盏里的窥天镜正映出港口盛况。

三十六岛修士挤满防波堤，钱老板肉疼地捧着三道价值千金的惊涛符，而那个本该焦头烂额的青年，此刻竟在指挥水手们往桅杆挂彩绸。

他在甲板刻了避水咒？陈师傅踢开报信的学徒，枯瘦的手指几乎掐进檀木窗框，不对...那些墨斗线走向是反的......

海天相接处炸开第一道蓝光时，李泽单手按住主桅基座的青铜饕餮。

昨夜埋进龙骨的三百枚玄冰钉开始嗡鸣，暗金色纹路顺着他的掌心漫过整艘船体。

当十丈高的浪墙裹着雷霆压下来，金鳞号突然像活物般侧身翻转，布满玄奥凹痕的船腹竟将怒涛吸成螺旋状的水龙卷。

是覆海鲸的鳞甲结构！观礼台上某位白发舰修猛地起身，腰间十二枚玉质阵钥叮当作响，把流体力学融进防御阵，妙啊！

第二道惊涛符引发的漩涡刚形成，十八道飞索突然从船舷激射而出，末端倒钩精准卡在海底礁石群。

众人尚未看清那蛛网般的力学分布，金鳞号已借着漩涡扭力完成半空回旋，甲板阵纹亮起的瞬间，漫天水珠凝成冰箭射向苍穹。

借力打力，这是把整片海域当阵法盘了。工造司主事抚掌大笑，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陈师傅，听说阁下曾断言此船撑不过两炷香？

压轴的第三道符箓化作血色巨浪拍下时，李泽终于跃上瞭望台。

他咬破指尖在铜钟表面画完最后一笔，钟摆荡出的声波竟与海底某处产生共鸣。

众人只觉脚底岩层震动，九条水柱从不同方位冲天而起，在半空交织成笼罩港口的八卦阵图。

浪涛落尽的刹那，三十六个检测阵盘同时亮起绿光。

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材料商们僵在原地——那些提前布置在暗礁区的留影石，此刻正将陈师傅贿赂说书人散布谣言的影像投射在天幕上。

多谢陈老送的玄冰魄。李泽抚过甲板边缘闪烁的蓝芒，昨夜被诅咒侵蚀的阵眼已然变成储能节点，不然还真凑不齐逆转因果阵的材料。

姜颖在鼎沸人声中后退半步，她分明看见李泽转身时，有缕暗红雾气从钱老板的账本飘进他袖中。

青年舰修带笑的眉眼依旧清亮如星，可那截缠着绷带的食指，正在背后悄悄勾勒某种连《天工谱》都未记载的古老阵纹。

潮水退去的沙滩上，半块浸透的玉简正在阳光下闪烁。

刻着瑶字的那端，隐约可见新鲜的血色卦象。

海雾尚未散尽的金鳞号甲板上，姜颖指尖拂过青铜阵纹尺残留的冰霜。

她望着正在清点玄冰魄的李泽，忽然注意到青年后颈处有道淡青色的咒印正在消退——那是过度催动神识的痕迹。

用寒玉髓调朱砂，画出来的避火符能多撑两刻钟。她装作不经意地将玉瓶放在工具箱旁，袖中滑落的《玄机百解》恰好翻到反噬咒转移篇，北海商队捎来的小玩意，放我这倒是糟蹋了。

李泽擦拭墨玉阵盘的动作顿了顿。

昨夜在龙骨暗舱布阵时，确实有团阴火顺着阵纹窜入经脉。

他转头正要道谢，少女已经蹲在桅杆底座前，发间银铃随着测量动作叮咚作响：八卦位偏移了七寸六分，怕是钱老板又克扣了沉星铁...

咸湿的海风卷着两人的低语飘向港口。

蹲在货箱后的王虎捅了捅赵四胳膊：瞧瞧，阵法师说情话都带着算盘声。

午后的龙牙港议事厅，刘管事将鎏金令牌按在验灵台上。

青铜兽首吐出卷泛着鱼腥味的兽皮，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潮汐标记。

三日后子时，落月湾会出现蓝泪珊瑚。他屈指敲了敲桌案裂缝里挣扎的荧光小蟹，潮信阁那帮老顽固指名要你带队——当然，他们不知道这是艘经过特殊改造的捕蟹船。

李泽摩挲着兽皮边缘的齿痕。

这种生长在剑齿鲸骸骨中的灵材，正是升级声波阵法的关键。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落水声，两人同时望向码头——陈师傅的学徒正手忙脚乱打捞沉海的工具箱，箱底隐约可见半截断裂的锁灵链。

最近海盗在碎星礁很活跃。刘管事突然提高嗓音，指尖在潮汐图上划出尖锐的折线，特别是专劫阵法师的鬼面鲛团伙。

暮色中的陈家船坞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

陈师傅将整瓶蚀骨粉倒进传讯阵，看着猩红雾气凝成海盗旗图案：我要那小子永远留在蓝泪珊瑚丛里。

暗室墙壁忽然渗出咸涩水珠，某个带着深海回响的声音嗤笑道：老东西，上次你说的万无一失，可是让我们折了六个兄弟在飓风阵里。

陈师傅枯瘦的手指猛地插进阵眼，任由剧毒腐蚀血肉：这次有潮信阁的内应。

只要你们在珊瑚月影重合时动手...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映着阵图中缓缓旋转的九宫格，我要他活着看见灵船变成棺材板！

次日清晨的栈桥上，李泽抛接着三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当啷作响的金属声惊醒了蜷在缆绳堆里打盹的王虎，这位粗犷汉子揉着眼睛嘟囔：真要带老赵去验货？

那书呆子昨天对着条鮟鱇鱼都能算半宿账...

鮟鱇鱼的发光器里藏着墨鳞。李泽突然握紧铜钱，眯眼看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货船轮廓，老赵能在鱼市发现被替换的淬火砂，可比你的拳头管用。

姜颖的脚步声混着银铃轻响由远及近。

她将改造过的避水佩塞进李泽手中时，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画了个残缺的卦象。

青年舰修低头瞥见玉佩背面新刻的巽卦纹路，突然想起昨夜推演阵法时，某个本该出现在东北方的浪涌异常地延迟了三息。

雾笛声刺破晨霾，满载着炼器材料的货船正在靠岸。

李泽将铜钱弹向空中，看着它们在桅杆顶端拼成残缺的星图。

当最后一声铃铛的余韵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他已然带着众人走向那个飘着鱼腥味的交易区——那里有三箱掺着龙血珊瑚的赤晶砂，正等着被改造成反噬海盗的噬灵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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