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磁石阵眼

　　几日之后，周鸣多巡视到澶州。大营的军帐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周鸣多握着种清漪冰凉的手，炭盆里的银骨炭早已燃尽，灰白余烬随着帐外巡夜的脚步声微微震颤。她的脉搏在他指尖下时断时续。

“你本该在京城静养的，为何非要和我出来受罪？”

“你身上的磁石一直在吸引着我，叫我不得不跟着你！”种清漪脸色微红。

"参军，那个辽军俘虏醒了。"随军医官掀开帐帘，带进一缕裹着雪粒的寒风。他手中药碗腾起的热气在冷热交击中凝成白雾。

种师道突然闯入，玄甲上凝结的血冰随着动作簌簌而落："蔡京余党联名弹劾你私调禁军，圣上已派皇城司......"话音未落，破空声撕裂帐中死寂。

周鸣多翻身将种清漪护在身下，箭矢钉入周鸣多身后的屏风上，箭尾系着一卷纸条。

种师道打开纸条，"完颜宗望要拿磁石阵换幽州？"老将军不屑的笑了笑，看了看纸条的背面，"这帮蛮子倒是会趁火打劫。"

“我知道这次京师之战，有很多人对我怀恨于心。”周鸣多淡定地拿起一支狼毫。“只是我没有想到是蔡京的余党率先发难，我他妈以为是秦桧那厮呢。”

周鸣多用毛笔在舆图上勾画："童师闵在雄州埋的三百磁雷，对应汴京十二城门。每处雷阵需用特定时辰的星象定位......"他忽然顿住，那正是王厚标注的磁暴周期！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二十名皇城司缇骑鱼贯而入，鎏金锁子甲上还沾着帐外的霜花。为首的千户亮出金牌："奉旨查办私自调动河北禁军一案，请周参军交还虎符。"

种清漪在昏迷中忽然攥紧周鸣多的腕带，金丝甲缝隙渗出靛蓝血珠。那千户见状冷笑："种小姐中的怕是辽东寒毒？巧了，太医院上月刚丢了三两断肠草。"

“你是说辽东寒毒和断肠草的毒性是一样的吗？”种师道怒斥道：“你是想说我女儿偷了太医院的断肠草吗？”

“种帅不必激动，”千户歪嘴笑了笑，“在下也只是听人说过这两种毒物，估计毒性是一样的。”

千户转头对周鸣多说道：“请参军大人交还虎符，回京候旨。”

汴京樊楼的飞檐挂着冰凌，周鸣多推开天字号雅间的雕花门。蔡京长子蔡攸正在把玩磁石雕成的汴京模型，十二城门处嵌着米粒大的夜明珠。

"周参军可知，磁石遇毒则显纹？"蔡攸指尖抹过磁石城墙，靛蓝纹路竟与种清漪的毒血脉络如出一辙，"有人托我给你捎句话——解药在磁山阵眼里。"

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周鸣多潜行在御街阴影中。皇城司的灯笼晃过藏书阁，他忽然嗅到熟悉的沉香味，那是种清漪配剑上的熏香！

“你不休息，又和我来冒险！”周鸣多回身看到种清漪站在身后，将她拥在怀里。

“我担心你一个人出危险。”

“你有毒伤，本该静养。”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种清漪用秀发摩挲着周鸣多的脸颊。

藏书阁地窖的青铜门在机括声中缓缓开启，三百架蒙尘的床弩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弩机上搭着的铁箭足有婴孩臂粗，箭簇用磁石与精钢复合锻造，箭尾刻着褪色的"元丰监造"字样。

种清漪苍白的脸在阴影中忽明忽暗，她看到铁链上帮着一个双目尽盲的老宦官，那人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磁石粉末。

"这位是元符年间的军器监少监。"种清漪的声音带着铁器相撞的冷意，"童贯当年用他的养子要挟，逼他改造磁雷车。"

老宦官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空荡的眼窝转向周鸣多："小友可知磁石遇毒则显纹？"他枯枝般的手掌抚过床弩，靛蓝纹路竟与种清漪腕间毒痕一模一样，"当年童贯在磁粉里掺了辽东寒毒，专为对付西军的铁鹞子......"

地窖穹顶突然传来脚步声，皇城司的灯笼将雕花地砖映成血色。周鸣多劈断铁链，老宦官却反手扣住他脉门："地脉图刻在《武经总要》第七卷夹层！"说罢猛然撞向床弩尖刺，磁石箭簇遇血嗡鸣，整座藏书阁突然开始倾斜。

“能死在我亲手制作的床弩之上，我也瞑目了......”老宦官看着胸前流下的血，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们趁乱离开这里吧！记得......《武经总要》！”

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在震动中裂开缝隙，周鸣多背着种清漪在屋脊间腾挪。

"去相国寺！"种清漪气若游丝地指向东北，"磁山地脉的阵眼......在药师佛金身......"她合上手中的《武经总要》。

子时的钟声撞碎风雪，大雄宝殿的鎏金佛像突然睁开双眼。周鸣多旋身避开佛像眼中射出的磁石箭，却见蔡攸从经幡后转出，手中磁石罗盘指针疯转："周参军来晚了，阵眼已转到延福宫的艮岳石。"

种清漪突然呕出靛蓝毒血，血珠溅在佛像掌心，显出一幅微缩星图。周鸣多猛然想起王厚批注中的谒语："血染紫微，星斗易位。"他挥刀斩断佛前长明灯，灯油遇磁粉燃起幽蓝火焰，地底传来机括咬合的巨响。

延福宫的太湖石在雪夜里泛着磷光，周鸣多踏着《营造法式》记载的步罡方位前行。种清漪的金丝甲突然被无形之力吸向假山，她反手将磁石嵌入石缝，整座艮岳竟如莲花般层层绽开。

"好个磁石造景！"蔡攸的冷笑从石林深处传来，"可惜阵眼已转到......"他的话被爆炸声吞没，周鸣多抱着种清漪滚入地宫，三百尊铜铸星官像正随磁力缓缓转动。

种清漪忽然挣开怀抱，染血的手指按上北极星官像的右眼："磁极倒转在寅时三刻......"她的声音突然中断，靛蓝毒纹已爬上脖颈。周鸣多劈碎铜像，内藏的磁山阵图赫然标注着太医院的位置！

太医院地窖的药香里混着腐臭，周鸣多踢翻"辽东寒毒"的药柜，露出暗门后的冰窖。八十一具冰棺排列成北斗阵，每具棺中都躺着个胸口刻磁石印的禁军尸首。

"参军看这里！"随后赶到的种师道劈开冰棺，尸身手中的密信盖着杨戬的私印："......寒毒入药可改地脉，需以虎符为引......"

地窖穹顶突然泼下桐油，蔡攸站在通风口狞笑："周鸣多，你且猜猜这火折落地，是磁火先燃还是寒毒先发？"他手中的火把映亮腰间玉佩，正是张邦昌府上失窃的那枚！

种清漪突然掷出磁石链缠住蔡攸脚踝，周鸣多趁机撞翻药柜。数百斤磁粉倾泻而下，蔡攸的惨叫中，整座冰窖开始坍缩。

周鸣多和种清漪、种师道在最后一刻，用尽气力冲破冰窖，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倒塌声。

"磁石.......终究在帮你......"种清漪轻声说道。

“是在帮你，”周鸣多拿起掉落在身边的一个锦盒，上面金线描画磁山的样子，“这里是磁山阵眼，而这......就是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