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客初入铁冠寺,午马执机展新局
书名:彼岸君墨梨 分类:穿越 作者:随仙鹤神 更新时间:2025-04-09 22:55:32
三人穿过大半个恬州城,踏上了通往后山的石阶。时值初秋,山风微凉,草木渐染萧瑟,但后山遍植松竹,苍翠依旧,偶有几株枫树夹杂其间,红叶如火,为这青绿世界添了一抹亮色。石阶上铺着零落的松针,踩上去沙沙作响,远处偶有鸟雀啼鸣,更显得山径幽静。
闻人刀雨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悬着玉笛,步履从容,指着前方掩映在松竹间的灰白建筑道:“铁冠寺现任住持铁观道人,与我也算相熟。每年年关,我都会带些年货来寺里拜访。”
铁冠寺建于靖国元年,至今不过四五十年,却已历经两任住持。寺中众人皆带发修行,衣着似道非道,风格独特,既不属道家,也不归任何江湖教派。寺内供奉一顶古铁铸成的铁冠,据传来历非凡。更奇的是,历任住持皆自称“铁观道人”,此“观”非彼“冠”,江湖中人每每谈及此事,皆疑惑不解。
“铁冠寺香火不算旺盛,”闻人刀雨继续道,“恬州百姓多是求子或避祸时才来上香祷告,寻常日子,寺里冷清得很。”
“那闻人大哥和小姝常来此寺吗?”辛弃疾问道。他今日身着一身玄色劲装,虽未佩剑,但身形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仍透着剑客的锐气。
闻人刀雨微微一笑:“姝姝不喜这类地方,我倒是常来与铁观道人闲叙。”
一旁的闻人姝正执着一根柳枝,百无聊赖地抽打路旁野草,闻言撇了撇嘴,杏眼微瞪:“这地方无趣得很,若不是哥哥硬拉着我来,我才懒得走这么远。”
三人踏着青石古阶,不多时便来到寺门前。黑漆门楣上,“铁冠寺”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笔势豪放,似要破匾而出。寺门半开,隐约可见几名灰袍道人正在洒扫庭院,见三人走近,纷纷停下手头活计,躬身低头行礼。
庭院中央一株千年古柏巍然耸立,枝干虬结如龙,树冠如盖,投下斑驳光影。几丛翠竹环伺左右,竹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更添几分清幽。
“少阁主光临寒寺,老道有失远迎。”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内堂传来。辛弃疾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老者缓步而出,身着灰黄道袍,手持一柄铁骨灰羽扇,两鬓如霜,却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步履稳健如青年,丝毫不显老态。
“道长客气了。”闻人刀雨领着二人上前行礼。
铁观道人目光如电,在辛弃疾身上停留片刻,只见玄袍少年腰带紧束,目光深邃却不露丝毫锋芒心机,笑道:“这位少侠面生得紧,想必不是本地人?”
辛弃疾上前一步,抱拳道:“晚辈辛弃疾,北方人士,半月前避难至恬州。”他声音清朗,字字铿锵,虽言辞恭敬,却不卑不亢。
“好一个少年英杰!”铁观道人轻摇羽扇,眼中精光一闪,“少阁主这位朋友也是用剑之人吧?观其气度,剑道造诣怕是不在少阁主之下。”
辛弃疾闻言心中一惊,他此刻并未佩剑,这老道却能一眼看破他的底细,眼力之毒辣,绝非寻常方外之人。
闻人姝听到夸奖辛弃疾,顿时来了兴致,蹦跳上前:“道长,您看我剑法如何?”
铁观道人捋须微笑,细细打量她一番:“脂砚斋曾评天下剑榜,榜首东篱横望已霸榜百年;令尊的鼎天剑位列第五。以姑娘的天资,若得机缘,跻身前三也未可知。”
闻人姝先是一愣,继而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前辈说笑罢了,你还当真了。”闻人刀雨忍俊不禁。
“哼!”闻人姝鼓起腮帮子,对自己兄长的话略显不满。
“三位请入内堂用茶。”铁观道人侧身相邀。
三人在铁观道人的引领下穿过曲折回廊,步入内堂。廊下青砖铺地,两侧悬着几盏素纱宫灯,微光映着壁上几幅淡墨山水,颇有出尘之意。内堂陈设简朴,正中一张老梨木案几,四把藤编圈椅环列,角落里一只青铜香炉正袅袅升着檀香。
方落座,便有小道士捧来茶盘。那茶盏是上好的青瓷,胎薄如纸,茶汤澄碧,几片嫩芽在盏中舒展沉浮,清香沁人。铁观道人执起案上那柄灰羽铁扇,轻轻一拂,茶雾便如流云般散开。
“少阁主晨露未晞便登山访寺,可是有要事相商?”老道目光温润,声音却如古井无波。
闻人刀雨指尖轻抚盏沿,白玉般的指节映着青瓷,更显修长。他浅啜一口,方道:“倒也无甚要事。只是幼安初至恬州,特地带他认认山门。”说罢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盏底与木案相触,发出一声清响。
铁观道人捋须微笑,转目看向辛弃疾:“寺中虽无珍馐美馔,倒也清静。辛居士若得闲暇,不妨常来坐坐。”他灰白长须随着话音微微颤动,眼中精光内敛。
辛弃疾端坐如松,闻言抱拳一礼:“前辈雅意,晚辈心领。他日若来叨扰,还望莫嫌聒噪。”他声音清越,字字如金戈相击,不似闻人刀雨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做派,反倒透着几分江湖孤客的疏朗与行伍之人的刚毅。黑袍袖口微动,隐约可见腕间一道旧伤疤痕,平添几分沧桑。
内堂中的谈笑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闻人姝单手托腮,指尖百无聊赖地轻叩案几,另一只手把玩着茶盏盖子,任其在青瓷盏沿上叮当作响。她时而望向窗外掠过的飞鸟,时而盯着梁上悬着的蛛网发呆——这般情景,倒与她在剑庄被迫修习剑谱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反观席间三人,却是谈兴正浓。铁观道人铁扇轻摇,时而引经据典;闻人刀雨妙语连珠,常引得老道抚掌而笑;辛弃疾虽言辞简练,但每每切中要害,那双如墨点漆的眸子在谈到兵法韬略时更是熠熠生辉。三人从江湖轶事说到前朝典故,又论及诗词歌赋,笑声不时惊起檐下栖鸟。
日影渐斜,辛弃疾正欲起身告辞,铁观道人却已击掌唤来弟子:“贵客远来,岂能空腹而归?寺中虽无荤腥,却有几道山野小菜可堪下箸。”话音未落,已有小道士捧着食盒鱼贯而入。
午膳虽简,却颇见心思:松菇煨豆腐洁白如玉,山笋炒蕨菜青翠欲滴,一盅茯苓炖栗子汤更是香气扑鼻。闻人姝见有美食,总算打起精神,执箸时眉眼都鲜活了几分。
膳毕,三人在铁观道人相送下穿过重重院落。途经一处回廊时,阳光透过镂空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竹影。闻人姝顽心忽起,踮着脚尖去踩那些光斑,衣袂翻飞间,惊得廊下一只白猫倏地窜入草丛。
出得寺门,秋阳正好。山径两旁,枫叶已染上浅浅酡红,松针却依旧苍翠。辛弃疾走在最前,玄色衣袍被山风鼓动,猎猎作响;闻人刀雨负手而行,不时驻足观赏山景;闻人姝则蹦跳着追逐一只金翅蝴蝶,发间珠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三人行至山顶平台时,日头已然西斜。远处恬州城郭尽收眼底,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晚霞融为一色。他们就着平整的山石坐下,任和煦秋阳拂过面庞,直到暮色渐浓,方才踏着满地落叶归去。
暮色四合时,三人踏着山径归来。一弯新月已悬在铁冠寺的飞檐之上,清辉如练,将寺前的石阶洗得发亮。寺中石笼里的烛火次第点亮,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投下跳动的光影。
行至中庭,月光正透过古柏的枝叶间隙洒落,在地上织就一幅流动的水墨。夜风掠过,那些光斑便如池中荇藻般浮动游移。闻人姝仰头望去,只见竹叶与柏枝在月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不想这铁冠寺的夜景,倒比白日里有趣得多。”闻人姝轻声道,眸中映着细碎的月光。她原以为这趟行程索然无味,此刻却觉不虚此行。
辛弃疾负手而立,玄色衣袍被夜风拂动。他望着满地斑驳的月影,嘴角微扬:“竹柏月影本是寻常物事,难得的是我与闻人兄这般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看客。”
“幼安哥哥这话,是嫌我碍事了?”闻人姝立刻蹙起秀眉,作势要去拧辛弃疾的衣袖。
闻人刀雨轻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马尾:“他哪里是嫌你,分明是说你最会寻闲。剑庄上下就数你最清闲,整日不是扑蝶就是赏花。”
辛弃疾也忍俊不禁,冷峻的眉眼在月光下柔和了几分。闻人姝冲兄长吐了吐舌尖,倒也不再纠缠计较。
夜色渐深,寺中更漏声隐约可闻。闻人刀雨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我们就不去叨扰铁观道人了。”三人沿着铺满月光的石径缓步而出,闻人刀雨最后轻轻带上寺门,那“吱呀”一声,惊起了檐下一只栖息的夜莺。
寺门阖上的瞬间,内堂的烛火无风自燃。铁观道人静立阶下,堂上主座不知何时已端坐着一个黑衣人。那人头戴玄铁斗笠,身披玄甲,在摇曳的烛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斗笠下的古铁面具狰狞可怖,面具之后,唯有一双眼睛如寒星般闪烁。
“午马面苏承天,参见千侯。”铁观道人将铁扇平置地面,单膝跪地时,道袍下摆铺展如莲。他俯首的姿势纹丝不动,连灰白的长须都静止如画。
黑衣人指尖轻叩案几,拿起桌上诗笺。沙哑的声音自面具后幽幽传出:“
白衣麻履屠苏门,苔庭一注月华春。
曳许蝶影蕊里香,枝头蝉衣人间闹。
闲坐清池画莲红,泥壶焰上饶茗烟。
午后澄光漫卷愁,深堂檐下燕巢空。”
诵罢,古铁面具微微抬起:“好个‘燕巢空’。人走茶凉,物是人非。”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案上烛火陡然窜高三寸。
“千侯谬赞,不过是老道消遣的拙作。”铁观道人的声音平稳如水,却见跪地的膝盖处,青砖已然裂开细纹。
“认得了?”黑衣人突然倾身,甲胄相撞之声如金戈交鸣。整个内堂的空气瞬间凝滞,烛火定格在将熄未熄的刹那。
“认得了。”铁观道人答得干脆,额角却沁出一滴冷汗,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黑衣人缓缓起身,玄铁靴踏在青砖上竟无声无息。他行至老道身侧时,悬挂的铜灯突然齐齐熄灭,唯余面具上随着月光倾洒泛着青光。
“四十七载……”沙哑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难为你在此处苦守数十载。”
铁观道人的道袍无风自动:“千面之责,承天不敢言苦。”
话音未落,堂内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待烛火重燃时,主座已空空如也,唯余诗笺飘落在地。铁观道人长舒一口气,起身时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拾起铁扇,发现精钢扇骨竟已弯曲变形。
窗外,一钩残月悬在古柏枝头。山风过处,惊起满寺栖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