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止行入剑庄,三人相携游恬州
书名:彼岸君墨梨 分类:穿越 作者:随仙鹤神 更新时间:2025-04-09 22:55:32
半月时光如水,三人朝夕相处,早已推心置腹。数日前雨夜围炉时,辛弃疾曾执剑在手,将过往和盘托出——他自北方沦陷之地杀出重围,手中红剑饮尽金兵鲜血,面目却被画影图形,悬赏千金。为避追杀,只得从历城一路漂泊,直至流落恬州。
闻人兄妹听罢,亦是坦诚相告。闻人刀雨轻抚腰间玉笛,道出自己乃鼎天阁阁主闻人拓长子,去年行过冠礼后,父亲便命他下山执掌恬州剑庄,以历练处世之道。说到此处,他不由望向正在烹茶的妹妹,眼中满是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原来闻人姝本被父亲强留阁中修习剑术礼法,奈何这丫头嫌整日对着风雪古籍太过烦闷,竟在父亲闭关时日日跪在静室门外哭求。最后闻人拓被磨得无法,只得应允,却再三叮嘱长子定要严加管教,不可任其胡闹。
“爹爹常说我这性子太过跳脱。”闻人姝将茶盏递给辛弃疾,吐了吐舌头,“可我觉得,与其留在阁中读死书,习礼法,不如跟着哥哥见识见识真实江湖,感受一下人间烟火。”烛火映照下,她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腰间佩剑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晨光初绽时,鼎天剑庄后院的梧桐树最先披上金缕。这株与剑庄同龄的古木已历一百六十载春秋,虬枝如铁,叶影婆娑。当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整座庭院便浸在碎金般的光晕里。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摇曳,在青砖地上绘出流动的图腾。
梧桐树下,玄衣少年剑走龙蛇,身影交错。辛弃疾手中红剑翻飞,剑气如霞,在晨雾中划出赤色轨迹。他身形似鹤,起落间带起满地落叶纷飞——那些被剑气震落的梧桐叶翩翩飘落,宛若金雨倾洒。
“幼安哥哥的剑气愈发精纯了。”
清泉般的声音自檐上传来。抬眼望去,闻人姝正抱膝坐在飞檐翘角处。少女一袭胭脂红裙,发间玉簪映着晨光,恍若画中仙娥。见辛弃疾收剑行礼,她足尖轻点檐角,衣袂翻飞如蝶,翩然落于三尺之外。
“总这般多礼。”闻人姝佯嗔之间,指尖拂过一缕青丝,“在鼎天阁时,连爹爹都不拘这些虚礼呢。”她忽然贴近半步,丹唇微启,“莫非幼安哥哥还当自己是客?”
正当辛弃疾欲要开口回应,忽闻前庭传来一阵清越的玉笛声。抬眼望去,只见闻人刀雨一袭月白锦袍,腰间玉笛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正穿过晨雾缓缓而来。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衣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姝姝说得在理。”闻人刀雨在二人面前站定,唇角含着温润的笑意。他伸手轻轻拂去落在辛弃疾肩头的一片梧桐叶,动作自然得如同对待至亲兄弟。“幼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与姝姝早已将你视作自家人。你又何必总是这般客气?”
辛弃疾看向眼前这对兄妹,心头微暖。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红剑,剑鞘上凝结的晨露被震落,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刀雨大哥……”他声音略显低沉,“若非那日在集市相遇,承蒙二位收留,此刻我怕是仍在街头……”话到此处,他忽然顿住,目光掠过剑庄高耸的围墙,仿佛又看见了自己衣衫褴褛蜷在街角的模样。
闻人姝见状,悄悄扯了扯兄长的衣袖。闻人刀雨会意,上前一步按住辛弃疾的肩膀,温声道:“往事不必再提。从今往后,这鼎天剑庄就是你的家。”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今日早膳后指点姝姝几招剑法?这丫头近来可是勤奋得很。”
一阵微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辛弃疾展颜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谈话惊起檐下两只画眉,闻人刀雨见状便又打趣道:“姝姝今日竟比画眉鸟醒得还早。”白衣公子轻笑,玉笛在掌心转出莹白光晕,“自幼安来后,这丫头倒把‘懒起画蛾眉’的习性改了。”
“哥哥胡说!”闻人姝急得跺脚,腰间璎珞乱颤,狡辩之余,自己却先笑出声来。晨光中,她眉眼生动如初绽的海棠,哪还有半分阁主千金的矜持。
三人聊天打趣之时发觉已到用膳时间,便循步到用膳的地方。
用早膳时,青瓷碗里的杏仁酪尚冒着热气。闻人刀雨忽然以箸击盏,说起妹妹及笄之日的荒唐事:“这丫头竟在风雪中独舞三个时辰,回来时发髻都冻成了冰坨。”辛弃疾闻言呛咳,见少女羞恼欲逃,忙以袖掩唇,却掩不住眼中笑意。
“还有还有,记得去年腊月,姝姝随父亲下山置办年货时,在城西的藏剑阁相中了一枚青玉剑穗。那剑穗做工精巧,末端缀着三枚小巧的银铃,风过时叮当作响,甚合她意。父亲见她爱不释手,便买下相赠。
回阁当晚,姝姝特意将剑穗收在妆奁最里层。谁知翌日清晨,那宝贝竟不翼而飞。她急得赤着脚就在阁中四处寻找,逢人便问:‘可曾见过我的青玉剑穗?’问遍了扫地老仆、厨房大娘,连在后山练剑的师兄们都未能幸免。
众人见她急得眼圈发红,却都抿嘴偷笑。最后还是我实在不忍,便开口暗示她,‘姝姝,可曾听到铃铛声?’”
说到此处,闻人刀雨精俊的面庞微微泛红,就连说话都有些许发颤,“姝姝一低头,只见那枚青玉剑穗正安然系在剑柄上,三枚银铃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原来不知何时,她自己已经给佩剑系上了新饰物,只是自己浑然不知。”
“还有更奇的……”闻人刀雨强忍着笑意准备继续说道。
“哥哥!”
闻人姝倏然起身,白玉般的面颊飞上两朵红云。她这一拍案,震得青瓷碗中的杏仁酪荡起层层涟漪,几点乳白的浆汁溅落在檀木案几上。少女耳尖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却见两个少年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们……”她气得语塞,纤纤玉指一把揪住闻人刀雨的云纹广袖,指尖都泛了白,“若再敢揭我的短,今晚就烧了你那本宝贝的不得了的《九鹤引》谱子!”
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偏偏嗓音天生娇柔,倒像是撒娇一般。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偷笑这位大小姐的窘态。
闻人刀雨见妹妹当真羞恼,连忙敛了笑意,轻咳一声正襟危坐。他执起玉箸,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入闻人姝碗中,温声道:“好了好了,哥哥知错了。这桂花糕是你最爱的,快尝尝可还合口味?”
辛弃疾也适时止住笑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人一时无话,只听得茶盏轻碰的脆响和院外梧桐叶的沙沙声。
闻人姝气鼓鼓地瞪着兄长,却还是接过桂花糕小口咬了起来。甜糯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她眉间的愠色渐渐消散。闻人刀雨见状,唇角微扬,却不敢再出言调侃,只默默为她添了半碗杏仁酪。
膳厅内重归宁静,唯有晨风偶尔掀起帘幕,带来几缕草木清香。辛弃疾望着眼前这对兄妹,心中升起一丝暖意。这半月来在剑庄的日子,竟比他漂泊数年所经历的都要温暖踏实。
待最后一口茶饮尽,闻人刀雨轻轻放下茶盏,玉笛在腰间泛着温润的光泽。“今日天气正好,”他看向窗外明媚的晨光,“不如我们……”
话未说完,闻人姝已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红裙翩跹如蝶:“我知道!后山的杜鹃当下开的正艳!”方才的羞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眼中满是雀跃的神采。
膳后,闻人刀雨邀辛弃疾同游后山。穿过鼎天剑庄朱漆大门时,恬州城正苏醒。蒸笼掀起的白雾裹着肉香,玉石摊前少女以鲛绡拭佩,绸缎庄的蜀锦在晨光中流淌着霞色。
辛弃疾望着街市繁华,不觉低吟柳七郎词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幼安哥哥也觉得恬州繁华吧?”闻人姝侧过脸来看向辛弃疾。她今日将青丝束成马尾,走动时发梢扫过清风,飒飒俏然。
辛弃疾望向北方天际,笑意渐凝。那里有他见过的血色黄昏:铁浮屠踏碎的酒旗,雪地里冻僵的婴孩,以及城墙上悬挂的、不肯瞑目的头颅。沉默如雾般漫开,直到闻人姝的腰间玉佩轻轻碰响他袖中黑铁护腕。
“总会回去的。”闻人刀雨轻声说道,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玉笛的每一个音孔。他微微抬眸,目光越过喧嚣的街市,投向北方苍茫的天际。
晨风忽起,吹动他雪白的衣袂。他将玉笛轻抵唇畔,一缕清越的《破阵乐》便自笛孔中流淌而出。笛声初时如清泉叮咚,渐渐转为金戈铁马之音,在晨光中盘旋上升。
辛弃疾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双眸略显清冷。闻人姝也收敛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笛声时而高亢如战马嘶鸣,时而低沉似将士夜语。这旋律与街市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奇妙地交融在一起,既不失市井的烟火气,又透着几分沙场的肃杀。
一片梧桐叶不知从何处飘然而下,恰好落在闻人刀雨的肩头。他闭目吹奏,浑然不觉,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笛声渐歇,余韵却久久萦绕在三人心头。远处,早市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云霞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