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旧祠夜话

　　荒山古刹的檐角挂着半轮残月，老狐阿卯蹲在生了青苔的鸱吻上，尾巴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瓦片。檐下横梁上，新化形的黄皮子精别史氏正用后爪勾着木棱，前爪捧着个缺角瓷碗，碗里盛着从乱葬岗捡来的半碗供饭。

“卯叔，您总说如今是逆风年景，”别史氏嚼着冷硬的米饭，碗沿磕得门牙生疼，“可自打我开灵智起，人间的香火就没旺过。上个月去镇子里，看见土地庙都改造成什么‘共享自习室’了，供桌上摆的全是速溶咖啡和习题集。”

老狐阿卯眯起眼，喉头滚出一声介于叹息与嗤笑的低吟：“小崽子，你当妖界的顺风年景是满山野果任你啃？五十年前，青丘的狐狸还能借着书生的墨香化形，如今人类连字都不手写了，满大街飘的都是电子屏的冷光——那光啊，照得妖毛都打绺。”他甩了甩尾巴，毛丛里还缠着半片褪色的二维码贴纸，“现在这不好，才是真不好。人把山挖空了建楼盘，把河填了修公路，连坟头都改成草坪公墓，咱们连捡人遗留的香火都得跟流浪猫抢。”

别史氏听得尾巴尖儿直打颤：“那…那是不是等人类遭了难，咱们就能好过些？前几日听见山脚下的卡车司机说，人间的‘经济’像断了线的风筝，好多人都没工开——”

“打住！”老狐阿卯突然立起身子，瞳孔在夜色里缩成两道金缝，“莫学那些没脑子的山精，总盼着人倒霉。人要是过不下去，头一个拿咱们撒气——没见最近镇子上多了好些‘驱邪公司’？说是环保消杀，实则见着带毛的就套麻袋。”他爪子拍在瓦片上，惊起几只栖息的蝙蝠，“经济好时，人忙着争名逐利，没空搭理咱们；经济差时，人连影子都要榨出油来，哪容得下咱们这些‘占道妖精’？”

别史氏碗里的饭粒撒了两颗，慌忙用爪子去接：“可您说过，坏年景里能出了不起的妖……”

“呸！”老狐阿卯啐了口带二维码贴纸的毛，“那是说给开灵智三百年以上的大妖听的。当年白娘子水漫金山，靠的是千年修来的道行和人间的情分。如今呢？你连化形期的妖力都不稳，还学人家搞什么‘逆势扩张’？前月那只在网红民宿里开灵的狸花猫，不就被人当‘治愈系萌宠’骗去直播，最后被薅秃了毛扔在国道上？”

别史氏缩成个毛球，瓷碗“当啷”摔在瓦片上：“那咱们该咋办？总不能等着妖力衰退，变回原形吧？”

老狐阿卯望着山下闪烁的霓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酸味：“咋办？学人间那些‘灵活就业’的妖啊。白日里蹲在垃圾桶旁扮流浪狗，夜里去写字楼顶吸点空调外机的热气——别嫌寒酸，能在钢筋水泥里保住半条妖命，就算本事。”他忽然凑近别史氏，鼻尖几乎碰到对方抖个不停的胡须，“记住了，好年景有好年景的规矩，坏年景有坏年景的活法。别总想着捞浮财，那些在废墟里捡钢筋的穿山甲，现在都被圈进‘城市更新项目’当‘生态顾问’了，说是顾问，实则给人当免费挖土机使唤。”

山风卷着塑料袋呼啸而过，别史氏望着老狐背上斑驳的狐毛，忽然发现那些曾经油亮的金毛里，不知何时掺进了几根荧光色的纤维——大概是从人类的外卖包装袋上粘来的。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老狐阿卯的尾巴猛地绷紧，像根生锈的铁丝：“听见没？人类又在推后山的林子。明晚换地方蹲守，去殡仪馆旁的功德香烛店，那儿的残香虽混着纸灰，却没人跟咱们抢……”

别史氏跟着老狐跃下屋檐，爪子踩在温热的沥青路面上，忽然想起今早偷听到的人类对话：“经济下行期，要收缩战线，聚焦核心业务。”他甩了甩毛茸茸的脑袋，终究没明白，对于他们这些在钢筋森林里讨生活的小妖来说，“核心业务”究竟是偷供饭，还是躲捕妖网？

（免责声明：本文所述妖界故事均为虚构，与现实世界中的任何组织、事件无涉。若有妖形妖貌相似，纯属天地灵气巧合所致，切莫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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