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山

　　我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回蒲团上，并不是很期待他现在就能给出答案。因为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我运气好吧，也或许是之前吃的药够多，成了林之口中的药炉渣子，恰好某种药能够平衡病毒也说不定。

见他一直不说话，我也没再管。

视线落在窗外。

这里或许之前有人修缮过，换成了玻璃窗户。也有可能是原本的木头窗棂被拆去卖了，但良心发现给换成了玻璃的，总之视线还算清晰。

檐角垂落的雨帘模糊了斑驳朱漆，庙中潮湿的霉味混着久远熏陶下来的香火传入鼻中。我猛然想起来好像还没给山神上过香，好歹是借了别人的地盘，角落里不止有蜡烛，还有供神用的清香。

我走过去，从中挑出三支品相完好的拿到供桌前。将供桌拿袖子擦了擦，把香炉挪正。《山神禳灾经》放到了另外一边远离香炉的地方。烛火摇曳，香很快便燃起红点，袅袅烟雾飘散在这间小小的庙宇中，让人无端的心安。如果不是天灾，我或许现在还在给人算命吧。

无奈的摇摇头，甩开杂乱的思绪，恭恭敬敬给山神敬香。香插入香炉的一刹那，感觉屋子里回暖了不少，或许真的有山神，那希望他别怪罪我把他的经书踩坏了。

门外有些歪脖子的许愿树，好像是桃树吧？我也不太确定，只记得很多年前就有了。不对，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吗？看来是这些时日太过疲乏，精神都有些错乱了。

这时候在安全环境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五步开外的铜铃在穿堂风中叮当摇晃，锈蚀的铃舌敲击声总感觉比之前喑哑了许多。

供台上刚放上的祈愿红烛突然爆出烛花，惊得人心尖一颤。摇晃的光晕里，神像的裂痕也被掩盖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何会好像在沁水。我走上前查看，暗道一句：“得罪了!”

却见水珠沿着我从未注意过的一只笔滴落在供桌下烧纸的盆中，底下的燃烧痕迹却依然清晰。

惊雷滚过屋脊，伴随着林之的呢喃一同掠过，快到我捕捉不到他究竟说了什么。

等我再想询问时，他却软软的滑到地上。被我踹了两脚没反应，看来是晕了，如果天明都还不醒，那就当他死了吧。

这么想着，我也找了个离他稍远些的地方躺下，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天明雨歇。

昨夜红烛燃尽，留下一地烛泪。

今天居然难得是个晴天，只是很快我就察觉出不对了。这太阳，是不是过分毒辣了些？

推开门的刹那，刺目的阳光更多的撒向庙中。小院树上腐朽的许愿牌已经被晒干了，连地上都没什么水渍，像是昨夜之前的一切只是我在山神庙中的一场幻梦。

回头望向屋内，林之已经清醒了。正皱着眉头望向门外，昨晚的身体异变似乎出了些问题，导致他高烧不退，现在都还昏昏沉沉的。但他能清楚的记得，昨天就是下雨的，但为什么地上却一丝水迹也无？

浑浑噩噩起身，步伐还有些踉跄，几乎是扑到门边，死死扒住门框才没往下滑。猩红的眼眶被阳光一刺，眼泪在其中打转。

“怎么出这么大太阳？这也是五方灾里写的？”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质问，火气不知道往哪撒。刚做好暴雨不退的心理准备，转眼间又出现了这么毒辣的太阳，保底都得三四十度起步了。

“大涝大旱基本都是连着的……”完全没法直视阳光，只得退回屋内。就开门的这一会，室内凉气都散的差不多了，室外的炙热迅速侵吞着仅剩一丝凉意的净土，或许只有关上门才能阻挡。

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林之拽回屋内，反手将门甩上，震的房檐上灰尘簌簌落下，在光影折射下成一道奇异的风景。

泥塑神像依旧悲悯，只是裂痕依旧，像是从千百年岁月中走来，替世间数人抗下了无数名为灾厄的刀。

林之此时也显得有些呆愣，似乎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回山上，爷爷还在山上！”沙哑的嗓音近乎嘶吼的传来，门被再次打开，热浪迅速席卷，带着让人窒息的燥热侵入胸腔，熏得人昏昏沉沉。

“你等等！”我顾不得别的，迅速掏出两瓶藿香正气水撬开，往他手里塞了一瓶。藿香正气水的辛辣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总之好过直接中暑晕倒。

而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我已经悄悄往自身加了个避火诀。不是我心狠，我暴露的越少越安全些，光是一个修复力都足够被人觊觎了，再加上水木双系异能……哦，不对，不能这么说，那比起异能，更是灾难来临前，我所学的术法。之前说的九紫离火运和什么末法时代灵气复苏，我都有注意到，却没有正经的拜师学习，全靠自身摸索，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都用上了。

一路上，好几次林之都踉跄得快要摔倒在地，我尽量不去搀扶，生怕触碰太多被他发现，到现在我的体温都还是正常的，甚至有些发凉。

没了泥泞阻挡，我们上山的速度快了数倍，不过十来分钟便抵达了老宅门口。看着面前人近乎虚脱的模样，我只得主动上前开门，谁曾想刚打开门便听‘砰’的一声，林之已然跌落到了地上。身上的汗水将地面上染出一些深深浅浅的印子，却又很快伴随着热浪散去。

想了想，我还是把人拖到了屋檐底下。听到动静的林爷爷也快步出门，帮我一块将林之拽入屋中。

回到阴凉的地方后，没过多久，林之有了动静，嘴里正在咕哝着什么。林爷爷去打水了，只有我守着林之，因为实在听不清他在嘟哝什么，只得把耳朵贴近他头旁边。

我反正是不敢贴太近的，随时防着他暴走，万一贴太近他突然咬我一口，别的位置还好，但是耳朵和鼻子是很容易被撕掉的。与其贴嘴唇听，还不如贴胸口呢，安全且清晰。

如大梦初醒。

“爷爷！”超大的一声叫喊伴随着推门声一块响起。燥热的气息也顺着门缝溜进来笼罩在众人身上，温差变化激得我打了个冷颤。

林之从地上诈尸弹起，不见丝毫僵硬，跟活人无异，差点将刚进门的林爷爷撞翻在地。老爷子也是身手敏捷。手中端着药碗往旁边一挪，完美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撞击，手中的药丝毫没撒出的迹象。

“嚯！”我惊叹于进化速度，这算是进化了吧？应该会出现异能一类，反正我还没见过，正好收集一些信息，避免以后被坑。

随着药液进入腹中，林之涨红的脸色缓解了不少。

“你们……不是下山了吗？怎么弄的像泥猴子似的？”看着林之恢复正常后，林爷爷才想起来关心我俩一下，主要是身上脏的有些抢眼了。

“昨晚下山的时候下雨了，地上太滑，我摔了一跤，他下来拉我的时候也摔进泥水里了。”说着我把袖子往上捋了捋。还有些轻微的淤青。幸好我的只是伤口长得快，淤青则是正常散去，这个时候倒也不算突兀。

“是的，然后我们到那边山神庙躲了一晚上雨。但是天突然大旱，我们有些担心，先回来看看。”林之也隐去了昨晚的事，毕竟他跟我都有秘密，在林爷爷面前当一个和以往一样的乖孩子，能让他放心很多。

“是啊，今年这些气候都很怪，也不知道粮食会不会受到影响……”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

是啊，人活着就得吃饭，大旱大涝，怎么说都很难让田地正常产出粮食。不出意外的话，近两年都难了，天灾人祸从来都是连着的，天灾，瘟疫，战乱，瘟疫……

人要活下来，很难啊。

“是，前几天暴雨，山下的田地已经淹的差不多了。”我想了想，还是直接说明吧。直接的真相总好过后边不知所谓的去挣扎求救。

“而且这次的事，跟瘟疫差不多，会传染，但传染之后的结局不得而知。运气好的或许如我们一般，能正常言语，外貌也不会异变损毁。”

“运气不好的话……”说到这，我犹豫了，因为运气不好的，真是死的千奇百怪。

“运气不好的话，会清醒的腐烂。像是糖尿病后期，有没有痛觉我不知道，但是会看着自己的皮肤，关节一点点溃烂掉落，或许也是会疼的，我不知道。”林之见我沉默，自主接上了话头。确实，有些话他说比我说合适。

“爷爷，我知道你医者仁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能活着的人少，能活下来的医生更少。被感染者真的清楚自己被感染了吗？”眼泪措不及防落下，把染满泥灰的衣服洇出一朵小花。

“好好好……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比我这个老头子看的透彻。”林爷爷笑眯眯的，没有丝毫不满。

“爷爷，你得活着，毕竟你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之前我感染的时候，你的药能帮我延缓感染。再多些时间，或许能研制出血清呢？相信国家相信党，不给国家添麻烦！”林之想了个很合适的说法，至少目前来说合适。对于老一辈来说，这是他们的人生信条，但凡涉及到能帮上组织的，再苦再难他们都会去。

“好，但是你们下山后有什么打算？违法乱纪的事别干。”话都到这了，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了，干脆先应下吧。

屋外，狂风大作，破旧木门有些抵挡不住，发出吱呀呻吟。

没多久便见天逐渐阴沉下来，厚厚堆积的云积压而下，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糟了！”我们齐齐一惊，这么搞下来，外边还能有活人吗？我沉默的看着云层，现在根本没法按照以往的天象来预测了，我之前所学的一切，都被逐步推翻，成为一张废纸，纷纷扬扬落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