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星砂花冢

　　刘致纲的翡翠扳指在算盘珠间卡出一道细缝，幽绿的荧光顺着檀木纹理爬上账本，将“甲子年七月初七“的墨迹染成磷火般的鬼色。他叼着烟杆的牙关咬得发酸，目光死死锁在当铺门口那支琉璃商队上——领头汉子腰间的鎏金长命锁在晨雾里泛着潮气，锁面“长命百岁“的篆文缺了最后一笔豁口。那豁口的弧度与他七岁那年跌进洗髓池时磕破的玉锁如出一辙，连豁口边缘的星砂补痕都分毫不差。

“掌柜的，这替命傀儡怎么个典当法？“斗笠汉子的声音像是钝刀刮过锈铁，震得柜台上的琉璃盏嗡嗡作响。盏中游动的赤鳞鱼突然翻起肚皮，鱼鳃里喷出带着雷顺然生辰八字的血沫。

刘致纲拇指一弹，三枚洪武通宝“叮“地嵌入傀儡胸口膻中穴。铜钱上的永乐年号突然渗出黑血，沿着傀儡经络绘成命理图，图中“心肝脾“三处要穴亮起妖皇私印的暗纹。“心肝脾三魂各抵三日阳寿，七日后还不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傀儡核心的冰棺碎片正泛起青光，雷顺然的生辰八字如蛆虫般在冰面蠕动，每爬一寸就啃噬掉一道困龙咒的阵纹。

街角醉仙楼的打酒歌忽地变了调，跑堂小厮的吆喝声里混进了熟悉的贩货谣。刘致纲后颈寒毛根根竖起——那分明是亡父刘六爷年轻时哼的《走镖调》，尾音带着洗髓池水特有的腥甜。他猛吸一口烟，火星子溅在手背烧出焦痕也浑然不觉，直到阿福在后堂惊呼：“少爷！暗室的星砂秤在狂转！“秤盘上的龙晶砂正逆流成漩涡，漩涡中心浮出小周婴儿时的襁褓残片，上面沾着刘六爷的指血。

璇玑的银簪在星砂花根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琥珀金的花汁顺着断腕滑落，在青砖地上蚀出缕缕白烟。“师兄再忍片刻...“她话音未落，雷顺然脊背上虬结的妖皇神经束骤然暴起，铁鞭似的将她抽飞在药柜前。紫檀抽屉迸裂，当年上官冲炼制的噬魂丹滚了满地。

“好个郎情妾意。“铜镜中的黑衣虚影掩唇轻笑，簪头星砂凝成帕子，“你说这沾了花汁的绣帕，送到当铺能抵几日情债？“璇玑抓起捣药杵砸向铜镜，飞溅的碎片里突然映出幼年光景：上官冲枯槁的手正将一团星砂塞进她心口，洗髓池底铁链锁着个与她容貌无二的白衣女童。那女童抬头望来，唇语分明是“救我“。

“纯善之魂...“璇玑踉跄着撞开暗格，寒莹的佩剑突然自鸣出鞘。剑穗金铃“当啷“滚落半块玉珏，血渍在阴阳鱼纹路上凝成“癸卯“二字。

杨麟的玄铁扳指卡入祭坛凹槽时，地面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祖宅青砖浮出星轨图，每一道刻痕都与他三年前修缮城墙时发现的密纹吻合。三十年前的幻象在齿轮咬合声中浮现：刘六爷抱着襁褓走向洗髓池，婴孩后颈的逆鳞胎记正被池底探出的妖皇神经束贯穿。

“爹！“杨麟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的风水图卷轴。当祭坛迸发的强光吞没视线时，寒莹的虚影正将半块玉珏塞进他襁褓——玉珏背面“癸卯易主“的刻痕泛着青光，与璇玑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将军！阴阳鸢残骸在动！“副将的惊叫撕破幻境。杨麟转身时，祖传机关铠的残片正叼着玉珏冲天而起，撞破琉璃城穹顶的刹那，十万冰棺中的克隆体同时转头。那些与雷顺然别无二致的面孔上，刘氏烙印正渗出龙晶液。

雷顺然指节发白地捏碎星砂果实，胚胎在掌心扭动成三寸高的小人。缩小版的自己睁着琥珀金异瞳，额角淡金龙纹与他一模一样。“师傅...是飞猪的血...“小周缩在药柜阴影里，猪崽獠牙上的鎏星冠碎片正滴落黏稠龙晶液，在地面蚀出慕容家徽。

慕容风佩剑突然自鞘中飞出，剑柄裂开露出羊皮血书。雷顺然抚过“养蛊百年，终成鼎炉“的字迹，忽然笑出泪来——这潦草笔锋与他幼年课业上的朱砂批注分毫不差。当年师尊夸他“命理天成“时，怕早就在谋划这场百年棋局。

胚胎突然口吐上官冲的星宫密语：“甲子重置，癸卯...“琉璃城方向传来穹顶崩塌的轰鸣，十万克隆体的声浪震碎窗棂：“恭迎刘祖归位！“

“爹！这不对！“刘致纲挥舞黄金锤，锤柄“利生万物“的篆文正逆转为“血肉铸币“。斗笠汉子的长命锁突然炸开，露出里面慕容家将的头骨。

璇玑的纯善之魂与黑衣意识融合，星砂凝成初代星主模样。她挥剑斩向刘六爷时，寒莹的佩剑突然调转剑尖——剑身星轨图正与琉璃城穹顶裂缝完美契合。

小周的主祭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内衬绣着的三百生辰渗出血珠。雷顺然伤口处的星砂花骤然怒放，花蕊中的黑衣璇玑仅有巴掌大，正哼着刘六爷的贩货谣。醉仙楼的酒旗在夜风中燃烧，火光照亮寒莹冰棺中完整的阴阳玉珏。

“时辰到了。“刘六爷的算盘珠接连炸裂，十万冰棺如蝗虫涌向奕重城。杨麟抱着阴阳鸢残骸跃入洗髓池，在沸腾的龙晶液里看见寒莹冰棺缓缓升起——棺中女子双手交叠，握着刻有“癸卯易主“的玉珏，唇角凝结的笑意与黑衣小花如出一辙。

璇玑的剑尖距刘六爷心口三寸时，花蕊中的小人突然轻笑：“师姐，你猜第九重城里等着的是谁？“她的指尖星砂突然倒卷，将剑锋引向自己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