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腻歪的誓言

　　梧桐庭院忽地卷起金色风暴，穆奕祁抬手扯开西装纽扣的瞬间，十七个系着照片的气球腾空而起。许今安的婚纱绊住石榴树根，捧花里的满天星撒了满地。

“穆奕祁你作弊！“她提着裙摆踩过气球绳，水晶鞋跟戳破某张照片边角——正是高三那年她贴在公告栏的“寻蛙启事“，底下还添了行新鲜墨迹：【重金悬赏，偷心贼一名】。

许承泽在观礼席捏扁了铝罐：“姓穆的！那是我妹的毕业照！“

“大哥消消气。“穆亦笙咬着吸管举起手机，“你看弹幕都在夸嫂子美若天仙！“

镜头里，许今安正攥着穆奕祁的领带逼问：“说好的朴实无华婚礼呢？“她指尖粘着彩纸金粉，“这些气球...“

“是许小姐七岁那年画在作业本上的设计图。“穆奕祁变魔术似的展开泛黄的素描纸，歪扭的气球上爬满拼音标注：【要嫁给木木的气球雨！】

许今安耳尖瞬间烧透，小学课堂上的涂鸦记忆呼啸而来。那天她把画塞进穆奕祁书包，却撞见女生给他递情书。小皮鞋狠狠碾过纸飞机，转身就跑丢了水晶发卡。

“原来你捡到了...“她望着穆奕祁掌心突然出现的樱花发卡，十六年前的树脂花瓣依然鲜亮。

观礼席突然传来整齐的跺脚声。苏情带着姐妹团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莫沫举起镶满照片的灯牌：“安安看这里！你高一给他织的围巾！“荧光粉的毛线团在烈日下格外刺眼，依稀能辨出扭曲的“木“字花纹。

许今安转身要逃，却被穆奕祁拦腰抱起。男人胸口的鸢尾胸针勾住头纱，露出她羞红的脸：“穆太太还想往哪跑？“他指腹抹过她唇角，“当年在苏黎世...“

“你敢说！“许今安捂住他的嘴，腕间金镯叮当乱响。那年她在跳蚤市场喝醉，抱着古董柜哭诉暗恋心事，醒来发现柜门内壁刻满德文情诗。此刻婚戒内侧的“meine sonnenblume“与记忆重叠，烫得她指尖发颤。

许砚白突然蹿到新人中间，自拍杆差点戳中穆奕祁鼻梁：“直播间的宝贝们！这就是传说中价值连城的婚书！“他抖开金箔卷轴，甲骨文间嵌着两人的卡通画像，“看看这落款日期！“

“2005年7月12日？！“许今安夺过卷轴，泛黄的宣纸边缘还粘着干枯的四叶草，“这不是夏令营...“

“某人翻窗时掉在我枕边的。“穆奕祁轻抚卷轴裂痕，“被某只野猫抓破的边角，我补了金丝。“他忽然贴近她耳畔，“许小姐那晚说的梦话，需要我复述吗？“

许家三兄弟齐刷刷起立，许明修甩开折扇遮住许承泽铁青的脸：“儿童不宜！儿童不宜！“

喜娘拖着缀满银铃的裙摆登场：“请新人系三生石——“

许今安指尖刚触到红绸，穆奕祁突然单膝跪地。他掀开西装外套，腰侧赫然绑着个褪色的哆啦A梦书包——正是她小学时被扯断肩带的那只。

“你...“许今安扯开拉链，哗啦啦倒出十七个许愿瓶。每个玻璃瓶里都塞着字条，日期从2005到2023，最旧的纸条已经晕开蓝墨水：【木木今天帮我赶走大狼狗，要嫁给他！】

穆亦笙尖叫着蹦起来：“哥你变态啊！这都留着！“

“第一百三十八个愿望。“穆奕祁旋开最新许愿瓶，将空白纸条塞进她掌心，“请穆太太现在写。“

许今安咬着钢笔瞪他，突然被漫天飘落的银杏雨惊住。每片金叶上都印着照片，从她婴儿时期的满月照，到上周试婚纱时偷吃蛋糕的糗照，在秋阳下织成流动的时光长廊。

“你雇了私家侦探？！“她揪住穆奕祁的领带，却发现每张照片角落都有相同的标记——铅笔画的迷你向日葵。

许砚白蹲在银杏堆里扒拉：“这张！这张我在里斯本丢钱包的丑照怎么也在？！“

“这些是我画的。“穆奕祁握住许今安发抖的手，“每年想你的时候，就对着照片画一朵。“他指尖点过某张雪景照，“比如这张，2018年你在北海道...“

许今安突然吻住他的唇，咸涩的泪浸透交缠的呼吸。那年她在函馆山摔断腿，陌生男人送来绘有向日葵的轮椅。原来雪地上那串脚印，是他伫立整夜留下的痕迹。

“新娘子抢亲啦！“喜娘慌慌张张摇银铃，却见许今安拽着穆奕祁冲向许愿池。婚纱曳过青苔石阶，惊得锦鲤四散逃窜。

她夺过钢笔在空白纸条上疾书，塞进许愿瓶狠狠掷向池底：“第一百三十八个愿望——“水花溅湿头纱，她转身揪住新郎的领带，“我要穆奕祁天天说爱我！“

穆奕祁笑着摸出个老式复读机，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少年清冷的声音响彻庭院：【2005年7月12日，晴，今天有个笨蛋说要嫁给我。】磁带沙沙转动，不同年龄段的声线渐次响起：【2010年9月1日，雨，转学生里有个人很像你...】【2023年5月20日，阴，终于找到我的向日葵。】

许承泽捏扁了第十个易拉罐：“这他妈是婚礼还是情书朗诵会？！“

“大哥，重点是这个吗？“许明修晃着录音笔，“他居然录了十八年！“

穆亦笙抹着眼泪狂拍大腿：“我哥房间锁着的铁盒！原来装的是这些！“

许今安在鼎沸人声中踮起脚尖，唇瓣擦过穆奕祁滚动的喉结：“最后一个问题。“她抚上他心口的向日葵纹身，“为什么纹在这里？“

穆奕祁执起她的手按在胸膛，心跳震着掌心：“这里...“他低头含住她戴婚戒的无名指，“是离你最近的位置。“

白鸽掠过琉璃瓦的瞬间，许愿池底突然浮起千百个荧光许愿瓶。每个瓶中都蜷着朵金箔向日葵，映得池水宛如熔化的星河。穆亦笙扒着池边尖叫：“哥你什么时候藏的？！“

“昨夜两点。“黎特助推着餐车现身，“穆总亲自潜了四小时...“话音未落就被许砚白拽住领带：“你们当我家监控是摆设？“

许今安笑着将捧花抛向姐妹团，山茶花束却在半空被穆奕祁截住。男人拆开缠满珍珠的丝带，取出枚锈迹斑斑的钥匙：“许小姐愿意陪我...“

“开宝藏洞？“她抢过钥匙咬在齿间，茜色口红印上银匙，“走！“

许家三兄弟追着狂奔的新人嘶吼：“礼服！换了礼服再跑！“

百年梧桐沙沙作响，掩在树洞里的铁盒咔嗒弹开。褪色糖纸与千纸鹤之上，静静躺着当年的向日葵发圈。许今安拈起藏在海绵垫下的字条，泪珠晕开稚嫩的笔迹：【等安安的新发圈。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