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月光契约

　　露台的月光像融化的银箔，顺着穆奕祁的肩线流淌到许今安脚边。她后退时碰翻了藤编茶几上的柠檬水，玻璃杯在青砖上碎成晶亮的星星。

“小心。“

穆奕祁揽住她的腰，腕间向日葵发圈擦过她裸露的后背，“许小姐毁尸灭迹的功夫，倒是比小时候精进。“

楼下突然爆发出哄笑，许承泽举着香槟朝露台晃了晃：“穆总，我们家阳台承重两百斤，您悠着点！“

二哥许明修倚着桂花树吹口哨，三哥许砚白干脆掏出手机录像。

许今安耳尖泛红，指尖戳着穆奕祁胸口：“你怎么不说这是三楼？“

“令兄说许家祖训，女婿得会飞檐走壁。“

穆奕祁忽然弯腰，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睫毛，“不过他们没告诉我，新娘子的旗袍开衩这么高。“他指尖掠过她小腿，勾住松垮的珍珠链。

许今安慌忙拍开他的手，珍珠噼里啪啦滚进阴影里。

穆奕祁低笑着解开袖扣，月光照亮腕间淡粉疤痕：“许小姐当年扯断发圈逃跑，可比现在坦率得多。“

记忆如潮水漫过许今安的脚踝。十六岁夏令营最后那个午后，她踩着木箱翻窗，发圈卡在生锈的插销上。身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回头看见穆奕祁白衬衫渗出血迹，却仍稳稳托着她的腰。

“当时为什么不喊疼？“她鬼使神差抚上那道月牙疤。

穆奕祁捉住她的手按在胸口：“你跳窗时说了句话。“

他模仿着少女清亮的嗓音，“'木木乖，等我带糖回来'。“

低沉的男声裹着笑意，“结果等到梧桐叶落了三回，只等来咖啡厅那句'我们不合适'。“

楼下传来许砚白夸张的干呕：“哥！我糖尿病要犯了！“

许今安抄起花盆边的鹅卵石作势要砸，却被穆奕祁扣住手腕。男人掌心躺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铃铛，铜绿间隐约可见向日葵刻纹——正是当年小木屋窗棂上挂着的风铃。

“你居然撬走了这个！“许今安抢过铃铛，清脆的响声惊起夜栖的雀鸟。

“是某人逃跑时撞掉的。“穆奕祁从西装内袋抽出泛黄的便签纸，稚嫩的铅笔字晕开时光的痕迹：【木木大笨蛋！等我成为探险家，就把你锁在宝藏洞里！】

许今安涨红了脸要抢，穆奕祁高举手臂任由她扑进怀里。“许小姐现在可以实施绑架了。“他低头蹭过她滚烫的耳垂，“不过建议换个地方，令兄的镜头快怼到我们脸上了。“

许承泽在楼下敲铜盆：“十点半了！某些人注意点少儿不宜！“

“大哥你三十了还算少儿？“许今安扒着栏杆喊，发间玉簪滑落半截。穆奕祁顺手替她绾发，冰凉指尖擦过后颈激起战栗。

“蓝爷爷说你在苏黎世对着胸针哭鼻子。“他突然开口，指尖绕着簪头流苏，“摊主老爷子后来给我写信，说有个中国姑娘每年都去问胸针下落。“

许今安怔怔望着梧桐树影：“你怎么知道...“

“2015年9月12日，你穿薄荷绿连衣裙，捧着热可可蹲在摊位前。“穆奕祁从手机调出监控截图。

像素模糊的画面里，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街角，“那天我就在你身后二十米。“

照片边缘露出半截向日葵袖扣，正是此刻别在他衬衫上的这对。许今安突然想起那日突如其来的暴雨，有把黑伞轻轻罩住她头顶，转身却只看到匆匆离去的背影。

“所以你早就——“

“嘘。“穆奕祁将铃铛系在她脚踝，“许爷爷说新娘子的金镯要戴双数。“他变戏法似的摸出雕花木匣，十二对金镶玉镯在月光下流淌着蜜色光华。

许今安倒退着撞上藤椅：“你这是把穆家金库搬来了？“

“家母说少一对就打断我的腿。“穆奕祁单膝压住她翻飞的旗袍下摆，“许小姐行行好，我比较习惯用腿爬阳台。“

他指尖抚过镯子内侧，突然轻笑，“这里刻了字。“

许今安凑近细看，每只玉镯内壁都用微雕技术刻着日期。从2005年夏令营初遇，到上周的相亲日，十七年间所有重要节点都在金箔上熠熠生辉。

“去年冬至那天为什么空着？“她指着唯一光滑的玉面。

穆奕祁突然沉默，喉结滚动两下：“那天我在苏黎世教堂。“他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心口处纹着朵极小的向日葵，“神父说往生者会变成星辰，我想请他们见证...“

夜风卷着桂香掠过露台，许今安想起父母墓前总会出现的新鲜向日葵。她颤抖着抚上那处纹身，指尖下的心跳震耳欲聋。

“要摸收费。“穆奕祁捉住她的手，眼底晃着破碎的月光，“不如用余生抵账？“

许承泽的怒吼突然穿透夜色：“穆奕祁！你把我妹拐哪去了？！“

“大哥，我们就在你头顶。“许今安扒着栏杆探头，发间玉簪终于坠落。穆奕祁凌空接住，顺势将人困在臂弯间：“许小姐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晃着玉簪在她眼前画圈，“跟我回房藏簪子，或者...“

话音未落，许家三兄弟已经扛着竹梯冲上露台。许砚白举着手机闪光灯当探照灯：“前方高能！某位总裁正在诱拐无辜少女！“

穆奕祁突然打横抱起许今安，在她惊呼声中踩着藤椅跃上栏杆。夜风鼓起他的衬衫，露出腰间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为护住许家货轮，在公海与匪徒搏斗留下的。

“抱紧。“他在她耳边低语，纵身跃向隔壁梧桐树。许今安紧闭双眼，听见枝叶间簌簌作响，再睁眼时已落在自己闺房的飘窗上。

窗外传来许承泽气急败坏的喊声：“穆奕祁！这是二楼！二楼！“

穆奕祁反手锁上窗，将许家哥哥们的叫嚷关在夜色里。他低头拆开袖扣，露出整片疤痕交错的小臂：“现在轮到许小姐解释了。“他将她困在纱帐间，“上周为什么在咖啡厅说我们不合适？“

许今安戳着他心口的向日葵：“谁让某人大热天穿高领毛衣装神秘。“指尖忽然被咬住，她惊呼着跌进蓬松的被褥，“穆奕祁你属狗的吗！“

“属狼。“男人轻笑，腕间发圈不知何时缠上两人交握的手，“专吃逃跑的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