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猎杀开始

　　次日，午后。

潘家园旧货市场。

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尘土味，汗臭味，还有老物件特有的陈腐气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里独有的氛围。

白天的潘家园，褪去了昨夜鬼市的神秘，多了几分市井的喧嚣。

摊主们大多懒洋洋地靠在马扎上，眼神逡巡，偶尔有气无力地吆喝两声。

游客和真正的淘宝客穿梭其中，或驻足打量，或低声砍价，构成一幅流动的市井画卷。

林辰一身不起眼的休闲装，头戴鸭舌帽，脸上架着口罩，将自己很好地隐入了人群。

他没有直奔目标，反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几个卖瓷片、铜钱、旧书的摊位前晃悠。

但他的眼角余光，始终锁定着市场深处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瞎子陈的摊位。

“小子，按计划行事，蓝海科技那边又给李宏达放了波血。”

“估计那老小子现在正捂着胸口骂娘呢！”

脑海里，股神爷爷的Q版头像得意地冒了出来。

“干得好！”太爷爷的头像紧随其后，捻着虚拟胡须，“股市上割肉，现实里坑儿，双管齐下，我看他李宏达怎么接招！”

林辰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目光平静地扫过远处。

瞎子陈还是老样子，瘫坐在他的专属老位置。

面前一块脏兮兮的灰布，上面零散摆着些品相一般的瓷片、铜钱和几本旧书画。

那卷用旧报纸裹着的《松下问童图》仿品，被他随意地扔在摊位一角。

看起来，就像一件无人问津的垃圾。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是个干瘦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夹克，头发花白，看着得有六十往上。

他走到瞎子陈摊前，蹲下身，先是拿起几枚铜钱翻看，又嫌弃地放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那卷画轴上。

“陈瞎子，这破烂玩意儿哪淘换来的？”

老头拿起画轴，在手里掂了掂，语气带着几分挑剔。

瞎子陈眼皮都没撩一下，声音慵懒：“张老蔫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挡着我晒太阳。”

这老头，正是太爷爷提前安排好的“托儿”。

潘家园的老油条，张老蔫儿，靠倒腾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混迹于此。

“嘿，瞧你这懒驴样。”张老蔫儿嘿嘿一笑，也不恼，小心地展开画轴一角，眯着昏花的老眼仔细瞅。

“哟，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开个价？”

“三百，少一分不卖，爱要不要。”瞎子陈吐了个烟圈，姿态拿捏得死死的。

“三百？！”张老蔫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这破纸烂画，顶天给你五十！”

“五十？”瞎子陈嗤笑一声，带着嘲讽，“那你去别处捡大漏去吧，慢走不送。”

张老蔫儿拿着画轴，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这纸看着是有点旧……墨色也还行……就是这印章……‘静心’？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他把一个想买又嫌贵、犹豫不决的淘宝客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恰在此时，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角落的平静。

只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潮牌，顶着一头五颜六色杂毛，脖子上挂着能拴狗的大金链子的年轻人，在一群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簇拥下，正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

赵小宝！

他手里还举着个自拍杆，手机屏幕亮着光，显然正在进行他的“户外探险”直播。

“家人们！老铁们！都看清楚了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潘家园！”

赵小宝对着镜头，唾沫星子横飞，语气夸张至极。

“说白了，就是个垃圾堆！骗子窝！”

“本少今天就亲自下场，带你们揭露一下，看看这帮老骗子是怎么忽悠人的！”

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立刻配合地起哄：

“宝哥威武霸气！”

“宝哥火眼金睛，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直播间的弹幕也瞬间刷屏：

“666，宝哥带我们见世面！”

“坐等宝哥打假，戳穿这些老骗子！”

“潘家园水深啊，宝哥可得小心，别被坑了还帮人数钱！”

赵小宝被捧得飘飘然，下巴抬得老高，目光在周围摊位上扫来扫去，不时指指点点，语气充满不屑。

“这破碗，假的！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同款！”

“这铜佛，看包浆，上周刚做的旧！”

“这玉佩？呵，玻璃的！戴着都嫌沉！”

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巡视领地的皇帝，尽情享受着跟班的虚假吹捧和直播间粉丝的无脑崇拜。

林辰帽檐压得更低了，口罩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终于游进网里了。

赵小宝一行人，像一群闯入瓷器店的公牛，闹哄哄地很快就晃到了瞎子陈的摊位附近。

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那儿，正对着画轴“研究”的张老蔫儿。

“哟，老头儿，琢磨啥呢？捡着宝贝了？”

赵小宝吊儿郎当地走过去，伸出穿着限量版球鞋的脚，轻轻踢了踢张老蔫儿的小腿。

张老蔫儿正全神贯注地“表演”，冷不防被踢了一下，身子一歪，差点摔个屁股墩儿，顿时火冒三丈。

“你谁啊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嘿！你个老不死的玩意儿！怎么跟我们宝哥说话呢！”赵小宝身边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立刻往前一步，指着张老蔫儿的鼻子就骂。

“宝哥？哪个裤裆里钻出来的宝哥？没听说过！”张老蔫儿也是老江湖，脖子一梗，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

他这反应，越发显得真实可信。

“家人们！看见没有！这就是潘家园的刁民！”赵小宝立刻抓住机会，对着直播镜头开始“伸张正义”。

“倚老卖老！蛮不讲理！素质极差！”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目光落到张老蔫儿紧紧抓在手里的画卷上，故意提高了音量问道：“老头儿，手里拿的什么破烂玩意儿？给本少开开眼呗？”

张老蔫儿立刻把画往怀里一揣，像护崽的老母鸡，满脸警惕：“关你屁事！”

“哟呵？还挺宝贝？”赵小宝被他这反应彻底激起了兴趣，或者说，是激起了他那该死的、廉价的炫耀欲。

他想起了昨天直播间里那些嘲讽他不懂装懂、只会砸钱的弹幕，心里正憋着一股邪火没处发呢。

“瞎子！这画，什么价？”赵小宝不再理会张老蔫儿，直接扭头问摊主瞎子陈。

瞎子陈吐掉嘴里的烟蒂，慢悠悠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

“三百？”赵小宝嗤笑一声，显得极其不屑。

他掏出手机，“咔嚓”对着画拍了张照片，迅速发给了他那个所谓的“古玩顾问”。

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那边回了消息。

“宝哥，这画看着有点意思啊，纸张、墨色都带点旧气。尤其是那个‘静心’的闲章，好像有点说法，不过市面上仿品极多，不好断定真伪。三百块的话，不贵，可以买来玩玩。”

赵小宝一看信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瞬间就有了底气。

连他花钱请的顾问都说“有点意思”！

那这玩意儿，十有八九不是凡品！

再看看张老蔫儿那副死死护住、生怕别人抢走的紧张模样，赵小宝更加坚信，这画里头肯定有猫腻！

“老头儿！这画，本少要了！给你三百五！”赵小宝直接加价，摆出一副财大气粗、志在必得的姿态。

张老蔫儿眼睛瞬间瞪圆了：“凭什么你说要就要？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我先看上的！”

“嘿，你个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那个黄毛跟班又想上前动手。

“等等！”赵小宝抬手拦住跟班，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扭头对着直播镜头笑道。

“家人们，看见没？什么叫捡漏？捡漏，有时候就得靠抢！”

他转回头，盯着张老蔫儿，声音拔高：“老头儿！我出四百！”

“我……我出四百五！”张老蔫儿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梗着脖子喊道，脸憋得通红，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五百！”赵小宝毫不犹豫，气势十足。

“五百五！”张老蔫儿咬牙切齿，仿佛下了血本。

“一千！”

赵小宝猛地一挥手，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

他脸上带着极度傲慢的神情，俯视着张老蔫儿。

“老头儿，别争了，这画，本少今天看上了！就当赏你几百块喝茶了！”

张老蔫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极其肉痛和不甘心的表情，狠狠一跺脚。

“妈的！算你小子有钱！算你狠！”

说完，他悻悻地将画往瞎子陈摊位上一丢，扭头钻进人群，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走了。

“哈哈哈哈哈！”赵小宝见状，爆发出得意至极的大笑。

他从瞎子陈手里接过那卷画轴，动作迅速地扫码付了一千块。

“看见没！家人们！什么叫慧眼识珠！什么叫魄力！什么叫格局！”

赵小宝高高举起画轴，像举着冠军奖杯一样，对着直播镜头疯狂炫耀。

“这幅画，绝对是个大漏！那个老穷鬼肯定也看出来了，可惜啊，他没钱！哈哈哈！捡漏这种事，终究还是得看实力！”

直播间里，又是一片“宝哥牛逼”、“宝哥大气”、“宝哥捡大漏了”的吹捧弹幕，彻底满足了赵小宝的虚荣心。

他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恭维声中，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地卷好画轴，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然后，在一群狗腿子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扬长而去。

留下的，是身后一片看热闹人群的议论纷纷，以及摊主瞎子陈嘴角那一闪而逝、意味深长的笑意。

人群渐渐散去。

林辰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阴影角落里走出来，来到瞎子陈的摊位前。

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陈老。”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瞎子陈抬起头，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瞎子陈睁开眼，浑浊的眼珠似乎转了转，看向林辰的方向：“嗯。”

“谢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瞎子陈重新闭上眼，“太爷当年的恩情，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林辰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干得漂亮！哈哈哈哈！”脑海里，太爷爷的Q版头像笑得胡子直抖，“那傻小子，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张老蔫儿演技不错，火候拿捏得刚刚好。”曾爷爷也表示赞许。

“哼，一千块买个赝品，还得意洋洋，赵德明要是知道他儿子这么蠢，估计得气吐血。”股神爷爷冷哼道。

鱼饵已经成功抛出，并且被鱼儿紧紧咬住。接下来，就是该收线的时候了。

赵德明，你那个自以为精明过人、急于证明自己的儿子，亲手给你送上了一份“大礼”。希望你收到的时候，会“喜欢”。

他走出潘家园，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有些刺眼。

林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冰冷。

这只是第一步。

一个针对赵家的，小小的圈套。

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

李宏达，赵德明，还有那些曾经落井下石，觊觎林家产业的人……

一个都跑不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蓝海科技那边，又一笔做空收益到账。数字不大，但持续的失血，足以让任何庞然大物感到寒意。

林辰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祖宗们的声音渐渐平息，他的意识沉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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